49 屠弑（中上）（1 / 1）

天空仿佛传来鸱鸺的叫声，翅羽卷过一阵罡风，一时的风吹草动，化作所有生灵如饥似渴的哀号，全身被血腥的气息包裹着，犹如被禁锢在铁棺中，尽噬的是自己的血肉，撕咬的是自己的灵魂，胸口从来没有如此的疼痛感，好似万箭穿心，整个身体如同虚设，完全失去了思考与行动的能力。双瞳中，只有那张似爱似狠的脸庞，爱之深重，痛之彻骨，恨之入髓。

坂本龙马，从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此生必与他为敌，一次次的纠缠，一段段的插叙。曾经的缠绵，曾经的暧昧，曾经的犹豫，曾经的迟疑，恐怕再也无法蒙蔽仇恨与悲痛的双眼。我终还是背叛了曾经的承诺，他心生的恨意，我愿意接受，心中也有所准备，清楚地预料到，他会给我如此，最后的打击。

他缓缓摘下面具，手一松，面具轻轻磕在地上，弹起细碎尘土。犀利的眼神，如初的轮廓，“你是何时猜到的？”音色中毫无疑惑的味道，仿佛要将人冻结。

我佯作轻松，哼笑一声，“你的眼神，还有你的伤口。”说罢，便抬手轻轻放在左肩，“你给予我的伤痕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当时，你就是瞄准了我的左肩，好让我的身上烙下与你相同的烙印。还有，便是那支断箭，还有那个四叶草图案……”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心里，已经很明白龙马的意思，包括他为什么要将箭折断，将那个四叶草的刻痕深深刺入我的身体。

萧飒的风盈过面颊。龙马面不改色地望着我，“只有这些吗？”

他还在怀疑我，还在试探我。在他眼中，我是一个并不简单的女子，殊不知，在我心中，他亦是一个值得佩服的男性，只是，阴差阳错，我们此生，并无缘。

下意识地掩藏颊上流淌下的汗水，我耸了耸肩，“忍恐怕也知道，近江屋那晚，你找了替死鬼吧。那时，我就觉得，他对我说的话，十分奇怪，现在看来，也就茅塞顿开了。”

一丝震惊之色浮上他的脸，很快，龙马举起□□，将地上的面具击得粉碎，这一击，仿佛击断了我们彼此间的任何瓜葛。

永仓的神志渐渐恢复，手中的白色信函不经意间随风卷起，飞往苍穹。我看着那封被疾风撕破的书信，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开始忧虑。

“小静，当心！”我还未从思考的边缘折回，便感觉背后一阵凉，永仓奋起，用剑挡住了龙马的□□，鲜血从伤口中飞溅出来，洒满了的我脸颊，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

千万个不相信，千万个不愿意，促使我瘫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永仓被那锋利的□□，刺穿了心脏。永仓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瞳孔中的光泽渐渐散失，他合上了双目，像是安静地睡去一般。

失声地叫喊出来，我猛握住刀，直视着龙马漠然的脸，在他胸口划伤一道血痕，却不足以致命，他躲闪得太过及时，看着破裂的衣襟与衣袂，反而淡笑。

脖颈带来的疼痛顿时让全身都变得酸痛，整个人差点再次瘫倒在地上。龙马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快步走近将我扶住。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萌生的恨意让我丧失理智地挥起手中的刀，却被他轻易地打下。

“你已经杀不了我了。”

“那你杀了我！杀啊！”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欲推开他，他却毫不收力，就算将指甲深深掐入他的血肉，他的髓骨，他却宛然一副悲痛纠结的样貌。

忽然，耳边速起一阵疾风。眼中是龙马略显慌张的神色，他欲将我拉近自己身边，彼此之间却好似存在着排斥了，我倒在地上，不再想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手中的刀，想用它深深刺入自己的肤体，却已精疲力竭，百般挣扎后，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我放弃了全身的力量，将生命交给了这个已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时代。

恢复意识的时候，天空一片漆黑，我大概是被遗弃在了这个了无人烟的森林中了吧。忍不住嘲讽般地哼笑了一声。脑中忽然想到了永仓，身体快一步地撑起，一阵无法忍受的酸痛袭来，我无力地倒下，正入身后那人的胸怀。

我想那人是否会是坂本龙马，但那清晰的香草的芬芳骗不了我，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我生硬地转身，看着那张纤尘不染的笑容。

我以为我会失去他，以为自己的鲁莽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以为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感受不到他的温柔，无法紧紧地抱住他的身躯，在他耳边，说出今生今世恐怕都无法送出的心意。然而，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带着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与无恙的身躯。

“总司，素子真的把你治好了……”我的双手在颤抖，好想好想触摸他素净的脸庞，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害怕它只是一梦华胥，再次睁开双眼便会烟消云散。

“不。”他用动人的音色，抚慰着我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是你治好了我，素子与我说，你为了那个药方，冥思苦想，你将你的心血注入我的体内，再生了一个崭新的冲田总司。”说罢，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我方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欣喜冲昏头脑，顿然想起了永仓的脸，立刻抓住总司的衣襟，“永仓呢？永仓怎样了？”

被这么一问，总司的脸上顿时露出无奈悲哀之色，他的反应告诉了我一切，我用颤抖地声音说道，“那么……遗体……在哪里……”

“葬下了……”总司的声音也在轻颤。

“带我去，我要去看……”脑子一片混乱，我再也管不了自己的身体，拉住总司的袖子拼命要求他。他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树丛中，睡下了一个武士的精魂，带着以往难忘的记忆，沉眠于此。微风变得异常寒冷，敲打着树叶，整片树林，仿佛都在颤抖。

我看着那新翻的泥土，无力地跪坐在那里，泪水不止地滑下脸颊。总司站在我身后，一语不发。

半晌，我才失声地叫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的倔强，事情也不会这样。求求你回来吧，你才29……永仓新八！你不是该活到76的吗？！回答我！永仓新八！……求求你，回来吧，我们再来比试啊！我不会再耍贫嘴，不会再说大话耍小聪明了……比什么都好，我不会再偷懒了，全都听你的，求求你快醒过来啊……”右手重锤着松软的泥土，泪水红了双眼，“你这个笨蛋！这个时候竟然放弃了！笨蛋！……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啊……”

总司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无奈地说，“不要惩罚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都是我……”我紧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他，直到将眼泪哭干，直到没有力气再责备自己。

总司知道他无权再说什么，只是将我抱在怀中，静静地等待着我平复心情。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会让坂本龙马逃过了近江屋事变，更无法相信，坂本龙马的大难不死，竟然还牵连到了永仓的生命。曾经还会一直嬉闹，相互嘲笑，相互绊脚，我以为，至少我不会失去这份友情，永仓不是命短的人，然而，究竟是我算过了天，还是天戏弄了我。

一切轨迹变得蹊跷，不再墨守陈规，我踏过的道路，在无意间成了变数，太多的变数，让我害怕地发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成功了挽回了总司的生命，却永远失去了永仓，这一辈子，最不想遗忘的挚友。最后的笑容，仿佛将我打入深渊，伸手不见五指，但愿身边这尚在的结识的肩膀，我还能够把握住。

“总司……”不知道这是否是梦话，好似沉睡着，又仿佛清醒着，真想告诉他，心中的后怕，却迟迟无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