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白虎(下)(1 / 1)
孤隼在天空中盘旋,睁着犀利的双眼,静候自己的猎物,预示着人们,战争即将爆发,这片土地不再平静,必将尸横遍野。会津的危机逼近。
土方在休养之余,兴建了供奉近藤先生的天宁寺,没等竣工,便催促我回千驮谷,我不肯,死命赖在那里,他也没敢拿我怎么着。
8月,会津战争。土方的伤势已无大碍,决定速去向援军寻求支援。愤愤的他再次命令我回千驮谷,我值得驾着马儿赌气走了。
路上,偶遇正在备战的阳平,战事严峻,他的脸色不是非常好看,同行的几个白虎少年个个从容镇定,颇有武士的风范。我还不能够回千驮谷,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冲动,催促着我去前线,仿佛在那里,有我必须完成的事情。
对于政府军来说,要攻进会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无论从沿海地区或是从内陆进入会津,都必须翻山越岭,况且这里的山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走,他们不愿付出过多的非战争兵力代价,便在这个问题上的意见产生了分歧。最后,新政军决定兵分两路,尽早发起进攻。
我呆在了会津,与守护部队一起。
“看态势,对方似是要取道西南方向进攻,如此一来,那边必是要加强防御兵力的……”众将士看着地图,在上面点点画画,神色凝重。
不久前,一位名为板垣所率领的一路政府军占领了二本松,就其动态而言,守卫兵都感觉其欲在该地出兵,就西南方向进入会津地界。
“等等,听我说几句好吗?”我鼓足了勇气,插了嘴,众人也都知道我是土方手下的队士,不语做洗耳恭听状。
盯着那地图半晌,我明白自己对解析这玩意儿一点也不拿手,硬着头皮打肿脸只会出糗,便决定单凭嘴巴表达观点,“从当前情况来说,取道西南方大概只是佯攻。”
“佯攻?”面前的人似乎顿感惊讶,“你是说……他们另有计划?”
我点点头。“表面功夫太过明显的话,就是在做假戏,如果我们将仅存的守卫兵转移到西南方,关口地区就是致命的漏洞。因此我觉得,他们会暗地里在中途调转进攻方向,向北越过关口攻进会津。”
在场的人若有所思,“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只是断定他们会从西南方进攻,若真如你所推测的那样,会津必会失守。只是……”
“怎样,”手指在地图中的关口地区摩挲了几下,我自信地笑了笑,“要不要赌一赌?”
晚上。我将脸轻放入水盆中,透不过气的时候,脑中却十分清醒。不觉中,我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或许在后人看来,我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人物,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轻笑着,曾经的那句誓言仍然在脑海里回荡。
“……听着,许静,我愿意让你回到新撰组,但你绝对不能再做出违背自己灵魂的事情……你必须给我承诺,我相信你。”
他留下这句话而放过了我,才会有如今的我。只是,我不得不违背我与龙马曾经的誓言,或许这样的约定依样画葫,太过可笑。我的灵魂,早已经迷失了它的方向,就在那个风雅少年留下最后一抹笑容之时,它就已不在我的躯壳内。
嘴边冒着细薄的水泡,打在脸上,忽的散去,丝丝的痒意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将脸抬起,大呼几口气,拿出衣服里的四叶草头饰,这个已不成双的东西,时不时告诉我,坂本龙马,已经离开了这个动乱的尘世,这是他被提前的宿命,我什么都做不了。
可以吧,我应该可以忘记他的一切吧。就这样,握起刀,不顾一切地战斗下去。
之后。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政府军进入会津,才发现守卫部队早已恭候多时。战略上的预测的确是守卫军更胜一筹。只是,守卫军的兵力十分单薄,面对政府军兵势太过强悍,节节退败,直到秋日10月,政府军占领了猪苗代湖边的一处要塞。
情况似乎变得很糟糕,众将士冥思苦想,愁眉不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此时,对于会津军而言,这一次次的落败并未决定最终的胜负,只要死守住源自猪苗代湖日桥河一线,阻止政府军逼近会津也不无可能。
但是,扼守这一关键战略位置的会津军,终还是无法敌过政府军。
仅仅在同一天,连续的挫败让会津军的气焰陷入低谷期。仅由343名舞象少年所组成的白虎队抵达阵地。还只有16岁的阳平,在这个队伍中,蓄势待发。他们离开会津总部的那天,风雨交加,雨水如碎石一般重重砸到地面,任是谁见了都心寒。这样的天气,好似一种征兆。手不停地颤抖,记得阳平临走前的那张笑脸,灿烂毫无瑕疵,明明是享受童趣求知好动的年龄,他却要拿着刀投入无止境的杀戮之中。不过才十六岁,但重重压在他身上的现实,却总是比他的躯体,更巨大。
随后,听到消息,数百名政府军在大炮的掩护下,冲入白虎队藏身的灌木丛,实力相差实在悬殊,白虎军团不得不下令撤退。在撤退之时,他们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是生是死。逼着自己上了饭盛山,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若松城堡,阳平他们一定会赶回参与若松城堡的保卫战。
所看到的城堡,已是火光冲天,滚滚的浓烟好似近在眼前,被催下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若松终究还是陷落了,政府军达到了他们攻取的目的。一切希望毁灭。
步入绝境的白虎队,眼眸中残存着远处的城堡,一步步踏入灌木深处。
“阳平!”我在人群找到了阳平低落的身影,疾步过去拉住他,“你们要去哪里?”
“姐姐,结束了。”他苦涩一笑。
“什么结束了!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愤愤着,我还未用力拉他,他便摇着头挣脱了我的手。
“我曾说过你很像我的二姐,现在看来,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二姐……该有多好……”阳平的眼中隐隐含着泪水,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姐姐,这是武士的归宿,谁也改变不了。”
任我再怎么劝阻,他终还是随着18个少年武士离开了我目能所及的世界。阳平的存在,仿佛在那一刻注定是为了会津的防御,一个武士的执念倘若被无情折断,他的选择只有一种。他们生为这种精神,死为这种信念。
后来才知道,其实若松并没有陷落,或许是那可恨的障眼法吧,残忍地夺取了19位年轻的生命。他们在树林之中集体自杀,却一如的镇静,一些人含着泪写下了诀别的诗行,一些人见到同伴在切腹最痛苦的时刻,闭上双眼,助其解脱。明明只有十几岁,他们从容地面对死亡,不露一丝怯意。这种牺牲从一开始就是没必要的,离去的人却永远无法挽回。
众武士中,幸存了一位名叫饭沼的少年,初醒之后,他在我面前口述了阳平临死前所念叨的那句话。
“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做我的姐姐。”
潸然的眼泪湿了衣袂。战争所带来的生离死别,摧残着每个人的心灵,何时止?何时终?好似命运戏人,让人彻夜不寐,辗转难眠。
因为是武士,所以逃不过这场宿命的斗争;因为是武士,所以绝不能放弃自己的信仰;因为是武士,所以不轻易落泪;因为是武士,所以从一开始便没有幸福的权利。武士的精魂,有时是如此的崇高,却亦在风尘之中,为人所遗忘,变得微不足道。就如诗中所述:
夏日的青草婆娑舞动,
那是战士们,
世间所剩的唯一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