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番外§祈愿（1 / 1）
“嗳？嗳？小静一大早便出门了？”
永仓摆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立于新撰组所属厨房门口，站在他面前的，便是初来乍到寄人篱下行事万般小心做人老老实实下厨稳稳当当做人坦坦荡荡的永田素子。
“嗯，嗯。姐姐她这几日很忙，我一起来，她便已经不见人影了。”素子又惊吓又恭敬，两眼直瞪瞪地看着永仓的脸，吓得全身都在颤抖。
永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后退几步，清了清嗓子。“那么，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素子蓦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对了，姐姐这几天每日晚上就寝前都会对着墙上的那张纸发呆。”
“噢？墙上的纸？让我看看……”永仓两耳一竖，不假思索地踏入房中，素子不禁面红耳赤，欲出手阻止，却已为时过晚。
永仓板着死鱼眼，盯着墙上那张自己完全看不明白的天书，“唔……这、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啊！”
白色的纸上，写着几个永仓看不懂的英文单词，还排着一大堆阿拉伯数字，一个个用朱砂染料在数字上用心型圈出。
“姐姐说，这叫月历。”素子怯怯道。
“月历？”永仓若有所思，“那我先告辞了。”说罢，便疾步离开。
七月，阳光蒸起百草的芬芳，西本愿寺的道场中队员们仍打得火热，道场外却格外清凉。副长的右眼皮自早起便一直不停地跳，无奈，他搁下手中的烟斗，到井边将一大桶凉水泼向自己的脸，头发湿透，变得凌乱。他伸手抹去脸上流淌的冰水，定了定神，看到那个俊秀少年正扶着腰在不远处偷笑。
“总司，你在干什么？大清早的……”土方撩起了额前细碎的头发，放下了手中的木桶。
“来欣赏我们英俊潇洒的副长大人的英姿啊。”总司说罢又偷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百无聊赖的田地了？”土方不屑道。
“噢，土方先生不也百无聊赖到只能自己泼自己冷水的田地了么？”总司接道。
“……”无言以对的土方噫噎了一会，“说吧，这么大清早的还在这里悠哉游哉，不想你啊。”
总司愣了愣，用食指挠了挠下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清晨被闷醒了，没什么事情好干。”
“平时不都跟那丫头一起熬夜吗？”土方哼道。
“噢啦！”总司故作惊讶道，“土方先生连这也知道？难不成是吃醋了？”戏谑的笑声。
“……少胡说八道了！”带着一脸的不爽，土方转身欲走进屋中，“难怪那丫头嘴巴那么叼，原来是跟你学的。”
总司想了想，微微摇摇头，“不啊，阿岁，你说错了吧。”
深院里的夹竹桃开花了，和着浅浅的花色，伴陌生而轻幽的歌声，在夏风中摇曳。无比湛蓝的苍穹中，洒下温和的日光。
“应该说，是我越来越像她了。”总司无奈笑了笑。
土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还在问自己情为何物的少年，如今，在他眼中，似乎少了一份迷离，他心中的某种空虚感，在什么时候，被人占据了，那种伤痕一般的空白，在什么时候，被人填补了。他再也不想缄默下去，脱口说道，“那丫头这几天跑哪去了？”
“唉？小静吗？”总司耸耸肩，“不知道，方才新八去找过她，似乎不在呢。新八为此到现在还在道场像个闷葫芦一样郁闷着呢。哈哈……”
“她不会又在搞这个地下活动了吧……新撰组可不能被这丫头再折腾一次，总司，若她再犯错，你们就别再帮熬夜她抄法度了，得让那丫头长记性。”土方当即说道。
总司一面赞叹土方副长的无所不知，一面又疑惑着，“小静已经不再是新撰组的队士了吧，若是犯了错，也不该是抄法度吧……”
“那便是总司你的事情了。”土方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话便进了屋子。
“唉？我的事？什么意思？”总司还未得到答案，土方便合上了门闩，“土方先生！真是……”
叹气。少年恢复了沉思不安的神色，踏着木屐走开了。
是日。
脚踩着泥土的芳香，总司来回在西本愿寺散心，心总有写惴惴不安，他似乎遗忘了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什么堵在了胸口，喘不过气，姑且将一切记过于愈见闷热的天气。他着上木屐，情不自禁地来到了永田素子的住处——也是那个女子借助的地方。
方戏妆完毕的素子一出门，看到总司驾到，立刻手忙脚乱，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蓦地摇摇头，挥挥手，耸耸肩。
总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恭敬地点点头，正欲离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看一脸紧张的素子。
“岛田髻……你梳得很熟练很细致呢。”温和一笑。
“啊……这……”素子手足无措，脸算是红得彻彻底底，“冲田大人谬赞了。”
看着眼前这个腼腆羞涩的女孩，嘴里全是敬语，打扮亦是传统得体，总司似乎想到了什么，告别一声便快步远去。
素子有些纳闷，近来，许多人都来来去去，忙得不可开交。包括那个早出晚归的姐姐。她越来越想不明白，只能一个人干净跑去厨房工作了。
穿着素洁的浴衣，总司步行在街道上，犹豫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入了糖果铺。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也要……”一口气点了许多糖，终于算是解了心中的那口莫名的闷气。他拿着一大袋的糖果，方转身走出门，便和一个一头冲进屋子的脑袋相撞。
定睛一看，总司立刻有些喜出望外，“小静！”
及肩的头发，因为天热的原因，被扎成了扫把辫，炯炯的大眼，瘦小的身段，矮小的身材，和一件普通的和服。女孩像是见到全世界最不该见的人一般，转身欲逃离。总司一把抓住他。
“等等，你要去哪？”无意的责问。
“呃……”女孩怯怯地转身，支支吾吾。
“这几天去哪里了？早出晚归，你就不怕受到责罚吗？”总司继续道。
“呃……天气真热呢！”女孩佯作轻松地用手拭去额头的汗珠。
“少装模作样。王顾左右而言他，快说。”
“啊！”女孩的视线转移到总司身后，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用手朝他身后指了过去，“啊！”
总司纳闷地转过身，只听见女孩落跑的声音，伸手已再也抓不到她的手腕。
他很莫名其妙，心里不禁有些怒意。
一阵罡风吹向苍穹，卷起些许尘土。
屋中，斋藤注视了一下棋盘，棋路散乱，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总司，扶手托腮，若有所思。
“咳。”他有意提醒。总司仍然心神恍惚。
“咳咳……”再次抬眼，对面的少年仍然满眼迷离。
“咳咳咳！”他不再忍耐，差点拍桌。
“唉？该我了？”总司一下子从沉思中被拉了回来，提子放在了一个对局势发展无关紧要的地方。
斋藤无奈，“总司，你犯规了，我还未下。”
“唉？这样啊……那你咳什么。”总司没明白斋藤话中有话，带着责备的语气，迅速将棋子拿回，“快下快下！”
“不用继续了，你早已经败北了，”斋藤叹气道，“说吧，你在想什么？心神不宁的，你这样对弈对我也是不敬啊。”
“抱、抱歉。”总司放下手中的棋子，无奈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天空无鹘无隼，汝何所望？”斋藤对总司一系列不寻常的举止感到十分不解。
“望彼方。”看着万里无云，总司的眼中透着淡淡的蓝光，似笑非笑。
“何人在彼方？”斋藤再次叹气，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还未等总司回答什么，便开口了，“那个许静啊，实在不解她是何人遣来的……怕是天招来的女子吧，来来去去，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能让你这样，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难道是什么妖精转世……”
“斋藤！”总司脸蛋微红，大声喊道，“不要把小静说的那么坏好吗，难不成你是怕小静将我从你身边抢走？唉……你跟土方先生串通好的么？真没看出你们两个是一条道上的呢！呵呵……”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斋藤佯作没听到，着上木屐，“我先走了，你一个人慢慢孤芳自赏吧。”
“唉？不要逃嘛！”总司戏谑一笑。看着斋藤远去，心就此放下，自嘲般地苦笑道，“差点被你看出来了呢，斋藤……”
是夜。
纳凉的人有许多，总司选择了尽早入寝，忽然永仓造访，硬是将他拉出去纳凉。
“天色已经不早了，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啊。”总司睁着睡眼问道。
“走啦走啦，去了你就知道了，很热闹呢！”永仓笑道。
“热闹了，还怎么纳凉呢……唉……等一等……我跟不上。”
试卫馆中亮着许多盏油灯，却无人影。
“来这里干什么？”看着一脸坏笑的永仓，总司有些迟疑，“你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我要走了。”
“唉！怕什么呢？你可是一番队队长呢，打退堂鼓可不是你该有的作风啊，况且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吧，我哪敢啊！”永仓立刻陪笑，硬是将总司拉进去。
前一秒，总司才开始后悔，打算立刻挣脱永仓转身走人。后一秒，那声气瓶爆破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愣了一愣。
简式的礼花将溢满的祝福迸射出来，丝带与花色纸片散在总司的头发与肩膀上，他呆了好几秒。屋子里一下子出现好多人，都笑着看着他，土方、近藤……他迟疑了一会儿，只见那个已失踪近半个月的女孩着上了绛紫色的和服，梳了岛田髻，站在了他的面前。
“生日快乐！总司。”红着脸，她并没太适应头上的重物，此时的打扮对所有人都十分新鲜，细碎的发丝贴在耳边，干净的脖颈，偏长的和服，淡妆，微笑。
“这是……怎么回事？”总司仍然一头雾水。
刚不知该作何姿势的小静差点昏倒，“嗳！难不成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天保年间6月1，就是7月8日。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啊！哼哼！”
永仓伸手捂住上目做大叫上帝样，立马向许静使眼色，示意她注意形象。哪知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静大步向前，却被那该死的和服绊了一脚，在总司面前重重摔在地上，形象就此减半。
土方实在看不下去了，别过脸咳了几声。近藤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许静迅速站起来，干笑了几声，大声提议，“那么，大家一起去试卫馆屋檐上喝酒吧！不醉不归！”
众队士其声叫好。总司在摸不着北的情况下，被大家带上了屋顶。看着小静无暇地敬酒喝酒，许久没理睬自己，总司虽有些不快，也只能暂且无奈望天。
“唉？唉？我们的寿星，干吗愁眉苦脸的。”发呆之际，小静伸手在总司眼前晃了晃。
“不、不。没什么。”总司笑了笑，“我总算是明白你这几天为何行踪不明了。”
“嘻嘻……够惊喜吧！”女孩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岛田髻……应该是永田帮你梳的吧。这样很美……”
女孩红着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岔开话题道，“来，我们来拼酒吧！会划拳吗？”
总司噫噎。“不、不用了吧。你还没受上回那次的教训吗？”
女孩置若罔闻，一把将酒瓶子塞给他，大口喝起来。
其实，不需要如此花心思地打扮，恣意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自然的她才是最美的她。不过，很感谢。他真的好爱她。
夜半。试卫馆屋顶传来永仓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哈！许静啊许静！你又栽了吧！有酒胆没能耐！哈哈……”
近藤局长纳闷，“‘又’？”
永仓一下子起劲了，“局长你不知道啊，上回啊，小静她也喝醉了，而且还……”
“新八！”总司皱起眉，摆出生气的样子，怒视着永仓。
“哇……传说中的‘平青眼’出现了啊！”永仓青了脸，逃出几尺外，躲到土方身后，“副长！救命！总司恼羞成怒了！”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总司，你也要早点休息啊。”土方起身，与近藤一起离开了，众队员们也纷纷离场，永仓使了坏眼色，大家都偷笑着离开。小静半死地瘫在总司膝盖上，让这个少年不知如何是好。
匆匆跑来的永田素子被永仓一把拦住，硬是劝回了她的房间。
风和，新月之夜，却是星辰闪烁。
“小静，能起来吗？再睡下去要着凉的。”总司推了推女孩，她太过贪睡，只是翻了个身，仍然没醒，还差点从他膝盖上滚落。总司一把抓住她，看她无恙，才松了口气。
忙碌着，拼搏着，他连自己的生辰都淡忘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什么都知道，还特地准备了那么多，可他之前还有点怪她的意思，只是，自己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不想再让这个女孩对他有所隐瞒。
想着想着，总司突然微微咳了几下。女孩像是在做梦，眉头微微皱了皱，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扶着她有些冰凉的脸颊，总司一步步将脸压了下去。
空气有丝丝甜味，两人的周身萦绕着一片旖旎。
忽然，耳边传来细微的嬉笑声，他顿感不妙，抬头一探视，便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人头。
总司无奈，该让他怎么办呢？
女孩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总有一天，他会选择紧紧抱着这个身躯，只是，那时是否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