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幽素(1 / 1)
庆应元年1865。仲夏。
新撰组新进了一批队员,能打,能干,也耐耍。我经常偷了总司的衣服,穿着跑去道场,给那些初来乍到者做一些指导,虽然有些臭屁,但还是趁机小小戏弄了一下他们。将来的路对他们来说会很艰苦,趁早让他们享受一下童真吧。
于是乎,新撰组再次传出了小道消息。
其一,在局长副长不在之时,有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在道场给队士们指导剑术,不知何许人,无门无派无亲无故无属番。
其二,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说来就来,说走就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其三,近来,一番队队长冲田大人的衣物经常离奇失踪,到了夜晚又完好归还。
是日。
我叼着草,在树上纳凉。
“敢问丫头你可是迷了路?竟敢跑到新撰组所属的树上打鼾。”
阳光穿过树叶中的缝隙,将眼睛刺得睁不开,耳畔是永仓含有戏弄的声音。
我将草吐出,不紧不慢道,“说的实在点,你姑奶奶我可不是迷了路,而是大大方方在这里歇息,作为上次决斗的败北之军,丧家之犬,你无权干涉我纳凉。再来,这棵树并未刻有新撰组所述印章,也没有局长副长的亲笔签名,谁知道两者是否有所属关系呢?”
“哈哈,”永仓笑了起来,“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毒。”
“谬赞了。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太抬举我了吧。”
“哪敢。”
“好点快下来吧,最近的流言漫天飞啊。”
“什么流言?”我装作啥都不知。
“别装傻。我一听就断定那个人肯定是你。你又在贪玩了。”
“没有。”我装作若无其事道。
“这流言如果在这样传下去,我可不保你。”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也对。”
“呵。”
“好了好了,算我求你,快下来吧。”
我乖乖地下了树,算给他面子。他却犹如看到太阳西出东归,一脸吃惊地打量我。
“没空陪你折腾,我先走了。”我拍了拍周身的尘土,大步走开。
“去哪?”永仓忙问道。
“厨房。”
“噢!那个女孩,近来可好?”
“很好,非常好,相当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一字一顿,意在警告他别再多话。永仓却仍然死不要脸地掺和过来。
“我去。我去。我也要去。”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小子,感情是你看上人家了?”
永仓狠狠打了一下我的后脑勺,“野丫头。辈分不要搞错!什么‘小子’‘小子’的?……论看上不看上,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他一阵窃笑,脚底抹油地先溜了。
微红着脸,我死命追了过去,再次大开杀戒。
追着赶着到了拐角口,,迅速出现的素子与永仓相撞,两人顿时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素子反应快,捂着鼻子支支吾吾:“永、永仓大人……”
永仓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职责我道:“瞧你这手下都成什么样子了?——简直跟你一个样!”
“噢!那你还真是折了三辈子的福呢!竟然碰到咱姐妹俩。”
“你……”
素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站了起来。
“姐、姐姐,刚、刚刚……”
“别急。你慢说,不要连热包子都啃不到。”
“姐姐,”素子重重吞了一口口水,“冲、冲田大人刚刚来厨房找姐姐,姐姐不在,他嘱咐我见到姐姐后转告你速去他那里。”
“就这事?……弄得你上气不接下气的,至于吗?”我耸了耸肩,“这个时候他找我干啥?”嘀咕着。我与总司已有半个月没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了,一来他作为剑术指导顾问,忙,二来我因为对医学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加之得知山崎烝自称为新撰组的医者,便天天到他那里去讨教,也很忙。
“大概是找你算账了吧。”永仓哼哼道,顺道还加了一句,“小两口这回可别吵起来啊。”
我死踹他一脚后,气呼呼地离开了。
此去,非同一般,最终结果粗分为两种:我被他拍,他被我耍。凭总司的能力要把我扳倒不是件难事,但是,一来我是这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传说中的活宝),二来他不是那种因一些小事就会乱发脾气瞎使性子的人种。据此一推,结论:小命可保。
想着想着,我习惯性地脱下木屐,边说着“打扰了”边拉开门,报应似的一头撞进他怀中。
木瓜和西瓜一起碰头,头最痛。脑袋和胸膛相撞,人最晕。
我跌坐在地上不到半秒,立刻熟练地站起来。
总司偷笑。“速度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啊,这么快就做好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了?”
我做噫噎状,“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杀要剐随你。”我一点也不退缩。在男人面前,
“呵,”总司忍不住笑,“这个样子,真想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啊。”说罢,他仰头看天。
静。如夜一般。
昨年的早春,樱花烂漫满天如雪,几波几折,几欢几愁,几来几去,几多几少,几回醉梦。
那一年,那个季节,那一天,我落魄地穿梭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世界,然后,遇见了总司。
我们因为误会而有了那么久以来共同的回忆,我也因为命运的纠葛而离开了他,然后,我在龙马身边,干了很多很多傻事。我总是在为自己一时软弱抑或赌气做出的事而后悔。如今,羁绊将我带回了这里。在长崎记下的笔记,我一直保留在身边,直到一切物是人非,我也可以拿着它回忆,然后学会忘记。
“总司,身体还好吗?”我很不争气地把话题扯到了最冷的地方。
“嗯……还好。”总司也收敛了笑容。
“我帮你把把脉吧。”我很平静地进了屋子,坐在榻榻米上。
总司的手,冰冷地似乎血液已停止流动。我知道他其实很虚弱,很吃力,只是一直勉强着,在大家面前,微笑。但是,在我面前,他可以不笑,他可以将一切喜怒哀乐形于色,我都明白。
“总司,累了吧,你可以休息。多休息一会,就多一份精力。”
“嗯。我有很好的休息啊。就是因为太放松,才会被你这样的小贼有机可乘呢!”总司偷笑道。
我有些生气,“这是你给大夫说的话吗?!”
“是。是。十分抱歉。我错了。”总司低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对了,近期屯所里有合战比赛噢,小静你会参加吗?”
“合战比赛?干嘛用的,一大堆人把着剑猛冲吗?么兴趣。”我耸了耸肩。
“不要逐字翻译啦。”总司有些头痛,“也有譬如长跑比赛的娱乐项目的,斋藤说你的步子既稳健又轻巧,可以试着参加一下。”
“呵,小的一介弱女子,大人让我去跟那群肌肉猛男死拼是要了小女子的命不成?”
“许、静!”
“在!”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余自认为余也粉正经。”
“去吧。让新队员看看曾经的二番队队员的风采。”
“是啊。‘曾经的’啊,物是人非啊,黄花啊,有谁堪摘啊……”我念起了无心佛。
“小静,你说话越来越叼了噢。”
我叹气,“好嘛好嘛。跟你开玩笑的。”想了想,我诡笑,“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参加。”
“什么?起码也得赢了我再答应吧。”
我考虑了一下,“好,也成。”
总司笑着,用手撑着地板,红豆从他的手腕上散落。
“啊,糟糕。”总司有些紧张。
我笑着摇头,将红豆拾起。“没关系了。过了那么久,寿命也该尽了。”
“小静再帮我编一串吧。”
“咦,还要?带着这样的红豆手链,你就没被新八他们说是女里女气娘娘腔恶心巴拉之类的吗?”
总司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我戴习惯了……要不,你编一串,系在则宗上吧。”
“则宗?菊一文字?”我痉挛,之后无奈叹气,“好。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总司笑着不语。
“那么,小静,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呢?”
我忽然拍头,乖乖,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嗯。听我说,如果我赢了,你,冲田总司,必须告诉本姑娘,汝加入新撰组的原因。”
冷风划过树荫,散了朦胧的雾气,却了一阵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