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狂奔（1 / 1）
将近酉时，我心血来潮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遍。洗了一把脸之后，我穿上木屐。感受着脚踏地时发出的荡人心扉的声音，我走进了厨房，歩姐的味道，仍然存在，我止住眼泪，开始工作。
“雪梨，白醋、猪肺……”我独自嘟囔着，在厨房里到处搜索着食材，没想到厨房的东西还挺齐全，脑子里不停地搜索着防治咳嗽的偏方，按理来所方法是有很多的，但是，屯所的厨房食材都很普通，让我有些为难，但想想总司现在一定瞒着所有的人独自承受着胸闷之苦，我便不能坐视不管。
虽说是池田屋事件那天总司才忽然昏倒的，但在之前必定会有一些肺结核的症状，因此我暗下决心，至少也得竭力减少他的痛苦，至于以后该怎么办，我想总会有办法。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流血受伤了，包括总司。
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我也找到了不少的东西，拿出自己在屋里列的单子，生火开做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蒸梨做好了，白醋也烧沸了，这些都是耐放的，因此多备了些，以后让总司定期服用。难得生了火，于是顺道还煮了猪肺汤，记得爷爷的咳嗽病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因此我从妈妈那里学会了煮猪肺汤的本领，我暗笑着，一切就像是天注定一般，我在现代学会的东西，如今都派上用场了。
由于贪嘴，自己先喝了一些，感觉味道不错，便乘热盛了碗，匆匆跑出厨房。
远远看到总司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便松了口气。悄悄地脱下木屐，蹑手蹑脚地走到总司屋子旁，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正当我欲用老套的方法探视屋里的情况时。总司忽然将纸门拉开，两人霎时间面对着面，我差点重心不稳。
总司温和地看着我，突然露出一副邪邪的笑容，“噢呀，偷窥者。”
我感觉自己的脚根子越发不平衡，但为了手里的那碗热乎乎的猪肺汤，我竭力镇定了心神，却发现脸蛋已经滚烫滚烫了，这就是所谓的失态啊。
“我……我哪有？”似乎是恼羞成怒了，我立刻将手里的汤递了过去，大声道，“我只是来给你送这个的！知道不？等你喝完我马上走！”
总司收回那略显邪气的笑容，莞尔一笑，接过我手里的汤，“猪肺汤？为什么让我喝这个？”
“又……又不是只让你喝，整个屯所的人都有哒！”我扭头说道，一边还反省着自己，唉，怎么能这么跟总司说话呢，万一要切腹咋办，“快点喝，我……我还有别的事呐……”
“呵呵。小静你什么时候变结巴了？”总司一边喝汤一边说。
“什……什么跟什么嘛！”我的神经中枢接近混乱，总司今晚怎么那么爱消遣我？！真跟龙马一个样了——啊呸！什么龙马不龙马的，我是怎么回事啊，干吗有事没事想到他啊，掌嘴！该打！
总司看着我千变万化的表情，感受着汤中散发出来的股股温馨的热气，欣慰一笑：“真好……小静，你又恢复精神了！”
我忽然愣住了，看了看总司，他仍然是那张温和的脸，纤尘不染，双瞳犹如湖水般清澈，时不时泛动着秋波。
“那个，今日的事情，很抱歉。”回想起下午在我屋子里发生的事，我不免有些歉意，虽说当时我上身□□，总司确实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是有那件衣服帮我遮住身体，恐怕现在全屯所的人都知道我是女生的事情了，可是，那时我对总司的态度也确实有些过分。
“没事，我突然进屋子的确太过冒昧。”总司摇摇头，说罢便把猪肺汤喝完了，笑道，“这汤是小静煮的吗，很不错啊！我已经听近腾说了，你似乎要当新撰组的大厨了呢！”
“不，只是歩姐留下的事情……我帮她做而已……”我苦笑道，一提到歩姐，心中又在隐隐作痛，于是马上转移话题，“对了，总司，以后你每天早上都要吃蒸梨，三餐之后每次服一小匙白醋。”
总司略微露出痛苦的样子，“为什么啊？难道这也是屯所每人都有份吗？”
“呃……这个……总之你听我的话就是了。”
总司微作思考样，我想他大概在怀疑我是否已经发现他的病了，但此时不宜让他知道我是知情者，那样他会稍稍心安一点罢。
“呃……因……因为厨房里的白醋太多了，而且最近由于市场供求关系变化，雪梨的价格一直下跌呢！本着那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多买点，多煮点咯。况且夏天出汗多，硬是让夏风吹干的话，很容易感冒的，所以我才让你每天都喝点白醋吃点雪梨的……”说了一大堆，八成总司半句都没听明白，但他仍然嫣然一笑。
“噢呀，那我先谢谢小静了。”
“啊呵呵。”我干笑几声，“时候不早了，那我先走咯，碗给我吧。”
“嗯，那晚安。”总司递过瓷碗，站起来欲送我一程。
我挥手说，“不用送啦，晚安。”
总司就在那里站着，直到我不再回头望他时，不知他是否还在那里驻足。
离开许久后，我突然在半路无故叫了一声。
“啊呀！我忘记问总司关于那个故人的事情了！”
唉，算了，反正，我还有时间，我们，都还有时间。
夏日亥时的夜色总带着些许黄昏的余光，星月交辉，映射在平静的湖面上。明镜总是将人们的喜怒哀乐揽入自己的怀中，待到天明时分，即化作缕缕清烟，送往苍穹。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背上出了许多汗。队友似乎都已经起床离开了，为了让我多休息一会儿以恢复一下昨日受伤的心，他们都没有像以往那样不客气地把我吵醒，但相信永仓他们也还未知道，我已经痊愈了，我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不堪一击。
我起身换上一件灰黑色的和服，忽然想起厨房的工作，于是马上穿上木屐匆匆跑了出去，顺便还把换下的那件白色和服带上，打算洗一洗还给总司。
走时掐指算了算，将近六月中旬了。忽然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走到厨房，吃惊地看到永仓和原田正把一大筐蔬菜小心地放在地上。
“咦？永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上前说道。
永仓伸了伸懒腰，原田咧嘴说道：“懒虫呐，一睡睡到大天亮，你想让整个屯所的人都饿死吗？”
“唉呀，看来我们今后要有一顿没一顿了。”永仓做出痛苦的表情，说罢有意探了探我的反应，面带嘲讽。
“不用担心！饿不死你们哒！”唉，这两厮，算是败给他们了！
“哈哈，你似乎蛮有精神的嘛。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啦。”永仓似乎闻到火药的味道，忙跑到我身边说道。
“不用劳驾二位了。”我扭头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怄气啦。我们都饿了呀，快做早餐吧，多两个人完成的会快点吧。”永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说道。
我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会做饭吗？”
原田一听，马上作出“天下第一”的姿势说道，“谁不会做饭我会，我不会做饭谁会，谁会做饭我不会，我会做饭谁不会……”
“好啦！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啦，真是败给你们了！永仓，你们有买胡萝卜吗？”
“有，还很新鲜呢。”
“原田，麻烦你把柴拿来吧，时间不多了，得赶快生火。”
“了解。”
很快，我们忙开了。不知不觉，我已经把所有的不愉快全都跑之脑后。
队员似乎对我的厨艺都表示满意，早餐很快被我们收拾完了。待到大家都填饱肚子离开后。收拾之余我望了望屋外的炙日，心想方才洗的和服应该已经干了，于是便把剩下的活全塞给永仓和原田，他们到是挺听话的，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一边走着，思维不自觉地游移到了自己本不想再多加考虑的事情上。
现在是文九四年的夏天，周围的一切总觉得不同寻常，我知道池田屋的事变终将来临，而在那之前……还将有一次突袭。
忽然，一阵夏风钻进我的衣服里，我顿感一阵寒意。
天气的确有些热。我将晒干的和服叠好，打算跑去总司那里道谢。没料，半途中看到土方副长提着烟袋走过。我站定后向他稍稍鞠了躬，此时他方才发现了我的存在。土方看了看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我忽然想起近腾的话，想到昨晚忘记向总司问个究竟的那件事，便欲开口问问土方，但此时看他的表情，虽然很安详，却更显暴风雨前的冷煞人的安静。感情他还在为那个三劫而郁闷，再加上步姐突如其来的死讯，他现在肯定不太想看到我的。
想到这里，跑到喉口的话被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我无力地对着土方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地开溜了。
跑到总司那里时，发现屋子里没人，才恍然想起总司今日执勤。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我轻轻拉开门闩，把和服放在矮桌上。整个屋子的屋子十分怡人，我依依不舍地走出屋子，总司的声音却也很不是时候地出现了。
“找我有事吗？”
我马上拉上门闩，匆忙之际竟把手指夹伤了，我强忍着痛，转身欲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却因重心不稳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总司穿着浅葱色的队服，微笑地看着我。我不觉紧张起来。
“没，没事。只是把昨天的衣服还给你，放在你桌上了。”我连忙站起来，故意不去看总司的表情。
“这样啊。噢，对了，近腾让我去见他，你也一同去吧。”总司笑道。
“我？可以吗？”隐隐中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也是这里的一员啊，为什么不可以。”
总司真的那么信任我吗？我自忖着。胸口越发闷得慌。
“啊！对了！今天我起晚了，忘记让你喝白醋了！还有雪梨……唉呀，我真是……”我故意岔开话题。
“啊……这……回来再说吧。”总司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把将我拉走，“走吧走吧，不然近腾局长可是会发飚的噢。”
跟着总司，我来到了近腾那里，土方副长也在，他看到我后，似乎略显不爽，大概是因为方才我的失礼在生气。包括永仓，到场的还有其他番队队长，此种情况八成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商量。
“小静也来吗？”近腾看到我，似乎没有不快，反而是微微一笑，“那么，你们坐下吧。”
我坐在总司边上。多少有些紧张。
“大家应该知道这次集会的原因了吧，”土方皱紧眉头，说道，“既然对方暗中对我们这里的人惨下杀手，那么我们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听到这里，许多人都微微点头。土方继续说道。
“那个古高俊太郎，极有可能是江州浪人，定与攘夷藩有关系。”
众人一听，略显骚动。
我暗自算了算。一惊，今日竟会是6月4日，千算万算，我竟然因为一时糊涂而陷入了自己所设的时差圈套之中。
四条小桥那有一个叫俞屋喜右卫门的古道具商人，行为异常可疑，屋子十分简陋，正常情况下只能接待那些普通町民，然而那里的客流量却多得出奇。土方副长注意到这个人后，便在他的屋子附近部下了密探，结果不出人所料。那个叫俞屋喜右卫门的个果非一个普通的商人。
“趁着他们还未发现动静，明日一早，就对其来个突袭，将其一举抓获！”
众人点头表示赞同——攘夷藩的一号重要人物吉田稔磨很有可能也在那里，如果抓捕成功，便可以将近来其一切的阴谋全部攻破。
“总司。”
“是。”总司反应甚是迅速。
“就由一番队来执行这次任务。”土方下令。
“是。”
我看着他接受了认命，心里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请让我也去吧。”
土方有些惊讶，但很快有些生气，道：“你归属三番队，难道你要脱队不成？”
“不。我、我只是想参加这次任务！”
“小静……”总司对我摇了摇头，我却装作没看到，鼓足勇气顶撞土方副长。
“歩姐是因为他们而死的，抓捕他们的事，我不可能旁观！”
众人都开始迟疑。
土方越来越不爽，便大声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我罚你一天不准出门，禁足！永仓，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这是你的队士！”
永仓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一脸不甘的我，只能回应土方：“我明白了。”
散开之后，我被永仓大骂了一顿，不是因为自己的举动坏了他的名声，而是责备我太莽撞行事。
“小静，你今天确实太过感情用事。”一旁的总司叹气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跺脚。
总司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情，“我明白，歩姐的死，屯所上下所有人都万分沉痛，恨不得将攘夷藩的人千刀万剐……但是，这次是抓捕，明白吗，我想土方先生也是明白的，他是怕你心情还没有恢复，太过莽撞只会让你的刀变钝。”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这天，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被禁足，关在一所阴暗的小屋子里。整整一天，都在想歩姐的事情，反复地想，对攘夷藩的仇恨渐渐强烈起来。
熬了一日后，我闷声闷气地“出狱”，总司的任务执行得十分漂亮，只是那个吉田稔磨在那之前已经潜逃，没有被抓到。
那个叫俞屋喜右卫门的古道具商人果真是江州浪人，名为古高俊太郎。没想到的是，古高俊太郎经受不住土方副长的严刑拷问，很快便开口说出了攘夷藩的计划。
这样以后，池田屋事变，也就变得势在必行了。
队士们聚在一起，共同商讨起来。
“一群攘夷藩将会在京都一间名为池田屋的小旅馆开会，内容姑且不说，时间是今天日晚上，人数大概为三十。”土方的声音越发响亮，似乎是充满着信心，“对方计划袭击新撰组，既然这样，我们便无从选择，只能先其一步！将他们全部拿下！”
说完，几乎所有人都表示赞同。
“总司？你是什么想法？”土方看向总司。
我扭头看了看总司，他正沉思着，似乎没想要回答什么。于是，我贸然发话了。
“那个……”
顿时，好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我，土方副长的则特别犀利。
近腾对着土方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我，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顿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毫不畏惧地说，“请让我出战。”
近腾稍作沉思后，道：“这样的要求，我们固然没理由拒绝你。这次三番队也会出击，你如果要参与完全可以。”
近腾那么一说，我便松了一口，又感觉心里紧绷绷的，坚定地点了点头。
襄夷番聚集于池田屋，计划着乘狂风之日在京都纵火；趁乱突袭御所，斩杀佐幕的中川官亲王、京都守护职会津藩主松平容保等人；劝说天皇离开幕府的控制范围；奉天皇的命令发动倒幕战争；并且袭击新撰组屯所，夺回被捕的同志古高俊太郎。此次事件，如果成功的话，新撰组将会就此声名大噪。这对新撰组的成员来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事实。池田屋，今晚无法逃避被鲜血染红的命运。
我沉思起来。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无法再做一个无所谓的旁观者了。
“今次就到这里吧。”土方起身说道。
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永仓和原田神色略显担忧，欲和我说话却还是无言地离开了。
直到总司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告辞。我便说了几句道歉的话，随他离开了。
一路上，总司似乎没打算对我说什么，而我只是一味地低头不语，脑子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不知不觉中，我跟着总司走到了他的屋子门前，我暗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打算转身告辞，不料总司立即把我叫住。
“小静，不进来坐一下吗？”
我扭头看了看总司，眼下也不好拒绝他，于是便点头走进了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