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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吹梦到沧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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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清秀的童子,竟然是竹生。

他轻松地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司马承中面前,指着我说:

“这个人,你不能带走!”

司马承中眼中怒意一闪,冷哼一声,手如疾风办抓向竹生的肩。这是一记刁钻的擒拿手,被抓住的人肩胛骨不碎即裂,我轻呼一声,竹生却已像鬼魅一般闪身避过了他的这一招,离司马承中三步之遥。他拿出一张纸对司马承中说:

“这是庆庭的卖身契,你看清楚,”他走过来一把抓起我的左手大声说:

“这就是我家公子给他留下的信物,他已经是公子的家奴了!”

阳光下,我左手拇指上的金环闪耀着魅人的金光。司马承中一愣,待到看清那金环时,脸上神情深不可测,冷笑着对竹生说:

“二哥何时到了歧安?为何不知会一声好让我替他接风洗尘?”

“洗尘?我和公子来的头一天你不已经招呼过了吗?可怜我公子那雪骥一时不慎着了人家的道,还是庆庭给治好了……”竹生语带嘲讽。

司马承中冷峻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只是说:

“恐怕二哥误会了,承中忙于为母亲寻名医,何来精力时间叨扰二哥大驾?不知二哥在何处落脚,承中好去拜会。”

“我家公子说了,如果司马公子愿意,明日卯时沧浪江边碧湘楼船上恭候大驾,届时送司马公子一并返还京师。至于庆庭,到京师后,你要他去给王妃看病,也是未尝不可的。”

说来说去,我还要给什么王妃看病,还变成了人家的家奴?!发怔的时候竹生已经走到我身边轻声说了声“笨蛋”,便拉着我扬长而去了。

沧浪江是连接歧安、徽城和京城的一条大河。说它是大河,因为它的河岸异常开阔,傍着青山,绕着繁华的城市,然而它的水流并不湍急,因此带动了沿岸城市的商业发展,运输的船只络绎不绝。

沧浪江边,碧湘楼船。

两层高的楼船船船身呈深褐色,船上的门和窗一律挂着竹帘,古色古香,毫不奢华。一走进去只觉凉风阵阵,气息清新,舷窗半开,在船舱左侧有一铺着上等罗绮的软榻,榻旁一张小几,辰恒身穿黑色绣金翻云暗花长袍侧身而卧,右手支额似在小睡,左手随意地搁在一边,拇指上戴着一个颜色秾丽的墨玉扳指。那放松的眉目、直挺的鼻子、薄而带笑的唇是如此的完美配合着,而我却觉得诡异非常,因为看见这样的辰恒,我竟然想起了梅继尧。

在我印象中,熟睡的梅继尧依稀就是这个样子的。

梅继尧也有一双凤眼,可是没有辰恒带着笑的默默温情,那双眼睛里如一泓秋水般清明澄澈却寒冷异常;梅继尧也有一张薄唇,可没有辰恒嘴角轻扬时的惹人遐想连翩,只有世间万物均不在眼内心上的孤清自傲……

我在想什么呢?!我暗骂了自己一句。辰恒凤眸忽然张开,看着我道:

“来了?”

“是的。”不知道该不该谢他,我还是老实的说:“那个……家奴的事……”

“喜欢我送的花吗?”他突然问。

“啊……那个……”虽猜到那篮花是他送的,但我一时还是反应不过来。

“竹生,我们船上还缺什么人?”

“公子,缺了个厨子。”

“那就带她到厨房,我饿了。”

“停——”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我什么时候卖的身?就是这个金环吗?我脱下来还给你好了!”我用力地去拔那个金环,谁知道卡着指骨根本无法拔出。

辰恒开始时只是嘴角带笑,后来看见我那副窘相就变成了开怀的大笑,竹生在身后一敲我的脑后勺,说:

“真是笨蛋!我家公子想保你一条命都不懂!不跟我们走,司马承中能放了你吗?宣阳王府的老王妃病重,你真不去的话随时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我家公子会缺家奴?京城想要当公子家奴的人排队都得排三天三夜!”

我知道是这样,可是……我抬眼看看辰恒,他正拿过小几上的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着,姿态优雅妙不可言。竹生把我拉到厨房,说:

“这里有两个仆役给你打下手,你手脚麻利一点,别让公子饿着了。”

我差一点就要仰天长叹了,从书院院士的千金变成药堂里专看妇科的小大夫,如今还沦落到当了他人的厨子,夏泓爹爹如果知道了,那张脸会是什么颜色啊?一想到双亲,我的心上如沉甸甸地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离家愈远便愈是想念,可是我写过两回信都没有回音…….

不知道辰恒喜欢吃什么,我简单地做了一个南瓜蒸排骨和萝卜丝鲫鱼汤让仆役阿方端上去,看见厨房里堆着几个柚子皮,灵感忽至,正要动手切柚子皮时,阿方出现在门口说:

“公子让你去一下。”

我匆匆来到前舱,只见辰恒和竹生用奇怪的表情看着那两道菜,我有点害怕地问:

“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煮熟?我拿去再煮一下?”

“公子,好像我们从没吃过这样的菜。到底能不能吃?”竹生疑惑的说。

这死小鬼,挑三拣四的!我耐着性子说:

“两位是北方人,这是南方的菜谱,尝一尝,应该不难吃。”

竹生开始为他布菜,我转身要走,辰恒拍拍身旁的坐垫说:

“过来。”

我乖乖的坐过去,辰恒吃了两口菜,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居然会做菜?”

“怎么?不难吃吧?”我笑眯眯地说,竹生布好菜就下去了,辰恒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喝鱼汤时居然难得地笑了笑,我生平第一次做饭做得这么有满足感。

“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吃家常小菜也是一种乐趣吧?”我打趣道。

“山珍海味?谁告诉你我平时吃这些的?”他放下筷子,我递过一块帕子给他,“平时的饭菜,是竹生打点的。”

“公子,司马承中来了。”竹生匆匆进来道:

“客人来了,请进来吧。”

阿方过来撤走饭桌,我脚步一挪想要站起来,辰恒一把拉住我说:

“不要紧,这样就好。”于是我只得在垫子上坐好,我和辰恒之间就只隔了一张小茶几。司马承中进来时看见我和辰恒如此的亲近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在辰恒面前,说:

“承中见过二……”

话没说完,便被辰恒硬生生打断了。

“承中不必多礼,为兄身在异乡,一切繁琐礼节尽免。竹生,看座。”

“说来你还是孝心可嘉,千里迢迢到歧安寻访名医为母治病,我这家奴,你可瞧得上眼?”

司马承中看了我一眼,我故意倨傲地抬起头不看他。司马承中勉强一笑说:

“庆大夫医术过人,若能为家母诊治,必是家母之幸啊。”

辰恒看向我,淡淡一笑说:

“君子岂能不成人之美?只是我这家奴生性顽愚不喜管束,到宣阳王府去怕他不知轻重冲撞了王妃,就有违你我初衷了。”

“二哥放心,在王府我必然对庆大夫多加照拂,至于规矩,只要是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必不会拘束庆大夫。”

“如此甚好。”辰恒看着我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笑意更浓了,对司马承中说:

“那么,我就把庆庭‘借’给你了。”

司马承中一揖道:

“谢过二哥,承中必定完璧归赵。”

司马承中在船上留了两天,期间他和辰恒也只是聊聊风月民生和各地的风土人情,我一脸的不悦,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

我做了一道凉拌茄子,一道梅子蒸鱼,还有一道柚子皮焖肉。前两道菜都是小荷娘亲的拿手好菜,我做得还稍欠火候,最后一道是我上辈子爱吃的菜,想着辰恒没见过,特意做的。

可是,不知道是那道工序出了问题,柚子皮居然又硬又涩。

辰恒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原来你的水平也会有高低起复的时候。”

“这道菜我做了一个时辰……”我心里挺委屈的。

司马承中吃了一口肉,说:“我倒觉得肉质鲜嫩有回甘之味。”

我把碟子推到他面前巧笑嫣然地说:

“南方有佳木,一年结果一次,其肉淡而无味。当地人弃之不食,唯取其皮做菜,有疏通血脉、下气化痰、健胃消食的疗效,司马公子,这就是‘广红桔’。”

伸手拿过筷子往他的碗里送了几大块,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公子慢用。”

司马承中不苟言笑的冷硬表情不变,可是也没有拒绝,慢慢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进嘴,眉头蓦地一皱,可还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碗里的柚子皮。我心里乐得跟什么似的,很有一种复仇成功的快感,我悄悄地看看辰恒,他不动声色地吃着其余的两道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天,我拿着一碟碧绿盈人的凉拌菜放到司马承中面前,说:

“司马公子,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绿玉凉拌翠瓜。”

司马承中居然难得地笑笑,不消一会儿就把那碟凉拌西瓜皮吃完了,然后淡淡然地看着我问:

“庆大夫,今天这碟菜又有何药效?”

难得今天他神色里的阴骘深沉很好地掩饰收藏起来了,客观点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气质朗然的翩翩公子,被他这样一问,我倒是哑然了,难道告诉他说可以消暑解渴?现在才刚刚是初夏啊。

“没什么药效,只是觉得这道菜口感清凉独特而已。”心底在偷笑,两天下来,他一个高门望族子弟连柚子皮橘子皮西瓜皮都吃过了!

他看我的眼神有瞬间的清明,却在转头对辰恒说话时又变成那副嘴角深抿深沉乖戾的样子。

“船已靠近徽城,承中先行离去,待二哥船到京师必来迎接。”

司马承中离开以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辰恒笑着问我:

“怎么一副解脱了的表我的,我有可能不知道吗?”

听到他说那句“人也是我的”不由得有些赧然,我拉拉身下的坐垫靠近他的软榻,问:

“辰恒,你也是皇族中人吗?你的身份比司马承中还要高对不对?”

“现在才开始对我感兴趣吗?”他手臂忽然一伸勒住我的肩背稍一用力,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腾起落在了软榻上,近在咫尺地看着他那绝世的容颜和温文无伤的微笑,我的心脏一阵紧缩,他带有浅淡檀香味的气息又一次袭来,他在我耳边说:

“可惜,那天晚上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是庆庭唐突了,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准备下榻,谁料他一拉我支在榻上的手,我情?承中走了谁来当你的实验对象?这两天厨房的瓜皮果皮吃得差不多了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有些惊讶。

辰恒慵懒地靠着软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说:

“船是我的,人也是失去重心整个人就往下重重地落在榻上,他侧身按住我的肩,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软榻可容两人,庆庭不如在此歇息?”

那双眼睛,那双像极了梅继尧只差了一点点绝妙的风情的眼睛让我在恍惚中又想起了那双似明珠般璀璨却没有温度冷淡如冰的眸子,不知我走后他会是如何的……伤心?失落?应该不会吧,被人退婚应该是颜面尽失的恼怒吧……

每次心念及此,脑子里都会乱糟糟似塞了一团麻,我只有不想,不理会。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辰恒已然入寐,身子一动想要离开,却看见自己的左手被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我伸手想去掰开他那白皙而骨节匀称的手指,不料看起来柔软的手却如钳子一般强硬。在我的力气和耐心快要耗光之时,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放松了身子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竹生或是旁人看见两个指掌相握的男子同榻而卧作何感想?在没有公众舆论压力的情况下,古人的生活作风啊……该说是随意还是随便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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