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番外 玉水明沙(1 / 1)
这篇番外是发生在洛清潆刚刚离开王府,与玉天清相识的那段时间的故事。也是《笑红尘》的最后一篇番外。如无意外,我应该不会再写这一系列的故事了。因为在这段时间中玉天清尚未与洛清潆坦诚相见,故写作的时候,将仍以“郁珺冰”名之。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正是江南最美丽的时节。然而此时此刻,笼罩在孟家大宅的气氛却是诡谲凝重,暗潮汹涌。
“爹爹。”
扎着双鬟的小女孩自母亲怀中抬起头来,怯怯地问:“……你不陪梦梦玩了么?”
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孟延雄轻声道:“梦梦听话,爹爹要和在座的叔叔伯伯谈些事情,明天再和你出去。”说罢抬头看着妻子:“带梦梦进去,今晚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都千万不要出来。”
无言地点了点头,温婉的女子回头望了丈夫一眼,温柔的眼波盈盈如水,皆是无言的担忧。
待妻女走了出去,孟延雄转过身对厅中坐着的数人道:“小女无状,让各位见笑了。按说这本来是我孟家自己的事情,实在不应该劳动诸位。只是这……唉。”
“孟大哥不需客气。咱们江湖中人,义气为先,但凡有命,自是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只是蒙人匆匆传话,语焉不详。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哥能否再叙说一次?”
感激地看了说话人一眼,孟延雄从袖中拿出一张白色的绢子,递给右手下第一个人:“这个,劳烦大家看看吧。”
“啊!”
“这、这个是……”
匆匆传看完毕,满座人面面相觑,平时钢刀加颈也决不皱眉的汉子,却都忍不住露出些头痛的表情来。
沉默良久,先前说话那人皱着眉头,尴尬道:“孟大哥……你……你怎么会惹上他们的?”
孟延雄皱着眉,也是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会惹上这两个魔星。按说,江湖之人不该贪恋身外之物,他们既然看上了这月笼沙,我双手奉上便是。只是……这月笼沙虽说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却毕竟是我孟家数代相传的,若有疏失,只怕对不起祖宗。因此,只能拜托诸位兄弟帮忙想想办法,让这两个魔星知难而退了。”
一阵无意义的喧闹之后,一人道:“说句老实话,如果是那两个人的话,凭我们这些人,只怕就算人数再多,却也是拦不住的。若孟大哥信得过我,小弟倒是有个办法,姑且可以试试看。”
“哦?贤弟快请讲。”
……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拿他们家数代单传的宝贝了?”
此时此刻,众人口中的两位“魔星”,恰恰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孟家的屋顶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一屋子人商议着怎么对付他们。
“谁知道。”郁珺冰笑道:“你不是写错了字,让人家误会了吧?”
“去死。本姑娘是那么没品的人么?”大大地白了他一眼,洛清潆道:“不过,这样倒是也蛮好玩的。呵呵。”
“你的意思是……?”郁珺冰挑起了眉看着她,满脸不怀好意。
“你说呢?”眨了眨眼睛,洛清潆纵身从屋顶上跃下,雪白的裙裾在夜色里划开一片如梦的弧度,同时,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在一片寂静中分外空明:“依照约定,本姑娘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将会来取‘月笼沙’,下面的大叔们,你们可要好好地准备啊!”
笑着摇摇头,望了一眼瞬间混乱起来的庭院,郁珺冰慢条斯理地起来整了整衣襟,叫道:“狐狸精,等等我啊!”足下一点,身影萧然,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用轻功一气奔出数十里,郁珺冰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若无其事坐在树下喝酒的白衣少女:“……你还真是闲啊。明明都不知道人家有个这样的传家宝贝,人家一说起来,你倒是真的来劲儿了。”
扁了扁嘴,洛清潆笑道:“反正也要去一趟么,正好可以看看那些大叔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而且……”她转头望着郁珺冰,轻笑道:“不要告诉我,你不打算去凑那个热闹。再装下去可就不像你了啊,臭石头。”
郁珺冰挑眉,轻笑不语,四下看看,道:“说起来你的洛洛呢?怎么不见?”
微微一怔,洛清潆笑道:“那小东西上次喝醉了酒,被人家的刀子碰了一下。我把它交给人家治疗去了。哈哈,你这么惦记着它,是不是上次被咬的不够啊?”
“它不在就好。”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浮现在青年唇角,郁珺冰斜睨着她,慢慢道:“这个热闹我自然是要凑的。不过只对付那几个大叔,似乎没什么意思。那个什么月笼沙,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彩头未免不够看。既然要玩就要玩得尽兴,怎么样,狐狸精,敢打个赌么?”
“哦?”挑起眉头,洛清潆兴致勃勃地道:“有意思,要打什么?本姑娘自然奉陪!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那就好。”郁珺冰目光中光芒隐隐,充满了调侃的味道:“那就这样,明晚,我们按照计划去孟家取月笼沙,不过,各凭本领。我们分别从东门和西门进入,谁先能将东西拿到手,便算是赢了,你看怎么样?”
洛清潆灌了一口酒,笑道:“好啊,这有什么。到时候你要输了,可不要哭哦。哈哈哈!”
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郁珺冰笑道:“先别说大话,我可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就赶紧一次说出来啦,不干不脆的干吗?”白了他一眼,洛清潆道:“本姑娘什么场面没见过,玩什么我都奉陪!”
“好!”轻击双掌,郁珺冰道:“我的条件就是,如若我赢了,你就要跟着我回南昭,再也别管和宣那些事情,当然也包括……你所说的,欠了人情的那个‘他’。”说罢,他望着洛清潆,深邃的眼眸中光芒隐隐,充满了难解的味道:“怎么样,可敢答应么?”
没有想到他所说的会是这样一个条件,洛清潆瞬间怔在原地,目光转冷,波澜变幻。
包括……他的事情。
是想要斩断自己和和宣的联系么?是想让自己将那个人遗忘么?是希望自己真的放下过往的一切么?那么,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一个方式,而从来都不肯明确地说出来呢?
只是……
却也好吧。
已经很累了,这么久以来在江湖上飘荡,形单影只,心中的伤痛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越加沉重。即使明白那个人已然是另外一个女子的丈夫,即使已然明白有些事情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却依然难以忘记,在那个时侯是那个人伸出手,将她从一片空白的记忆当中解脱出来。
这样的脆弱与纠缠,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所以那样,也好吧。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是可以相信的。虽然明知道彼此间隐瞒了太多的东西,却也能够明白,有些情谊,不是假的,有些心,不是假的。
或许,可以试着去相信他吧?去相信这个似乎是最近又似乎很远的男子,试着去接受另一种生活,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那个人,都是最好的吧?
那么,就试试看吧。
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青年,洛清潆轻轻挑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有何不可?不过你若是输了,半年之内,可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哦。”
身子一震,郁珺冰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却在那张素洁却张扬的面容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笑意。
她……答应了。
她居然……答应了。
一瞬间涌入心里的,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喜悦,似乎惊讶,又似乎有些恐惧。其实,一直是明白她不可能会答应的,却终究抑制不住心中隐隐的期待,矛盾的令自己也是无言。说出那样一个条件,是一个试探,一个奢望,也是一个死心的理由,一个让自己彻底死心,从这里抽身出去的理由。
却想不到……她居然答应了。
那么……又该怎样呢?既然,她能放下某些东西,那自己,似乎也再不能逃避了吧?
沉默良久,郁珺冰扬唇轻笑,意味不明。
“……那就说定了。输了的人……可不要耍赖啊。”
轻轻松松扔出一块小石子,打在机括的弹簧上面,看着立时轰然打开的门以及随之四处乱飞的暗箭,郁珺冰薄唇轻抿,扯出了一个不屑的弧度。
还以为孟家这样故弄玄虚,门户大开是有什么新鲜的主意,想不到不过是一个再老土不过的九宫八卦阵罢了。这样的阵法,换了别人或许是难如登天,但对他们这样熟悉奇门遁甲的人来说,却比在后院散步还方便。
唉,看来这些江湖人的脑子确实该开开窍了。
摇着头晃进门中,毫不意外地看到看似杂乱无章,却隐藏着无限杀机的道路,郁珺冰按照记忆中的步法,简简单单便步了过去。一路凶险至极的机关,对他而言却是衣服上连土都没沾一点儿。出了迷阵再走得数步,便到了尽头的密室当中。
正对着他的墙前面摆了一个颇为精致的柜子,上面锁着一把小小的铜锁。柜子是沉香木打造的,色调陈旧,价值不菲。想来,那个传说中的什么月笼沙应该就在里面了。
还真是容易的令人觉得无聊呢。
撇了撇嘴,施施然走过去,郁珺冰右手轻抬,一枚钢针激射而出,轻轻松松将铜锁打落。柜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刹那间,一缕柔和至极的淡色光芒从缝隙中涌出,宛若满月清辉,幽冷无限。
惊讶地挑挑眉,郁珺冰抬脚拨开柜门,光芒瞬间大盛,充满了整个屋子。
“太过分了,凭什么你走得那条路就只有一个破九宫八卦阵,而我那条就要那么多小喽啰惹厌啊?太不公平了!”伴随着冒冒失失的抱怨,白衣少女撞了进来,一脸的愤愤不平在看清柜中东西的刹那变成了惊讶:“……好大的夜明珠。”
“嗯。”郁珺冰点了点头,笑道:“这样完整的夜明珠倒也少见,怪不得孟家宝贝的和什么似的。生怕被咱们抢走呢。”顿了一顿,他挑了挑眉,笑道:“这月笼沙可是我先拿到了,咱们这赌……”
眼珠转了转,说不清心中究竟是害怕或是释然,洛清潆大笑道:“你拿到了?我可没有看到它在你手里啊!”话音未落,银光数点忽然破袖而出,闪电般向郁珺冰飞去。与此同时白影一闪,白衣少女拔地而起,飞身向柜子边抢去。
想要硬抢么?
轻轻一笑,郁珺冰挥袖将扑面而来的几枚银珠挡开,同时右手轻伸,向柜中光芒幽淡的月笼沙抓去。距离远近摆在那里,洛清潆的轻功再高,又怎么抵得过这一臂间的距离?
然而,当手指触到那点微微的凉意的刹那,他却忽然有一瞬间的迟疑。
真的……要赢她吗?真的要孤注一掷,让她从自己的过去中抽离出来,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走吗?她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但这样的自己……真的……负担的起吗?
身上背负着那个人的温暖,那个人的信任,甚至那个人的未来的自己,没有办法选择。不管情不情愿,自己将来一定会与和宣作战,一定会伤害到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时候……她呢?信任自己放弃一切的她该情何以堪?而让她做出决定的自己又要如何面对那样的她?
那样的不顾一切在现在或许是勇气与幸福,在久远的将来,会不会……变成让两个人痛苦的根源……?
只一瞬的迟疑,手下忽然一空。回过神的刹那,才惊觉捧着月笼沙的手已经是另一个人的。
白衣少女捧着夜明珠,一反平日的张狂,静静地不发一语。幽冷的光芒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的眼眸有种异样的晶亮,熟悉的笑意忽然说不出的缥缈。
霎时间,郁珺冰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那近在眼前的人,忽然之间似乎离得太远太远。
她本不该抢到的,他和她都清楚。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衣少女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轻快的一如平日:“哈哈,本姑娘反败为胜了,愿赌服输啊。”顿了顿,她转身向外面走去,步履极快,似乎想要将什么甩到身后:“……说好了的,半年之内,本姑娘可以不见到你那张欠打的脸了。”
似乎应该笑着调侃几句,然而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放手的人……是他。不管他多么不情愿。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和那幽冷的光芒一起消失在密道尽头,任身边笼罩上黑暗。
不是不想选择。
只是不能……不能。
外面下雨了。
孟延雄独自坐在书房中,用手狠狠地抓着头发。
丢了……请了那么多帮手,甚至特地请高人布了九宫八卦阵,依旧没能阻挡那两个魔星。祖传的宝物,到自己这一代居然丢了。将来到了泉下,自己要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的质问?
女儿的哭声忽然响起,由小变大越来越近,听在耳里更增心烦。
“砰”第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小女孩哭着跑进来,扎进他的怀里,苹果般的小脸哭的红红的。
尽管心中烦闷欲死,仍是硬不下心肠来呵斥女儿,孟延雄只得耐了性子,温言哄到:“梦梦不哭,告诉爹爹怎么了?”
“爹爹,你去骂王嫂……好过分。梦梦昨天就告诉她我要吃点心,她今天居然说做好的一笼都不见了……呜呜,不嘛。梦梦要吃点心……”
哭笑不得地将小女儿抱起来,孟延雄正欲发问,忽然发现女儿的衣兜中光芒隐隐,一片幽冷。一怔之下伸手进去,光芒忽然大盛,将整个屋子照的影影绰绰。
那是……月笼沙!
手颤的几乎拿不住宝物,孟延雄死死地盯着眼前光芒四射的明珠,颤声道:“……梦梦……这个……”
见父亲不理自己,小女孩撅起了嘴:“这个球是今天午前在花园里遇到的一个大姐姐给梦梦的,她还给我这个。”说着从另一个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绢条递给孟延雄,继续哭闹:“……呜呜,梦梦要吃点心啦……”
绢条上画的是一只小小的狐狸,旁边凌乱地写着几个字:月笼沙我拿了,这东西物归原主。
一头雾水之下,看着女儿哭的红红的脸,孟延雄恍然大悟:“梦梦叫王嫂做的,是不是……月笼沙?”
“嗯,就是那个沙沙的点心。梦梦要吃啦!”小女孩窝在父亲怀里,打着滚撒娇:“王嫂说不见了,娘又说这个点心是咱们家独有的,外面没有卖……”
望着手中失而复得的明珠,孟延雄忽然放声大笑。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看懂了么?哈哈,其实小洛想要去偷点心,那点心名叫月笼(二声)沙;而恰好孟家的传家宝叫月笼(三声)沙,写在纸上又看不出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