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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终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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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有魅力最无奈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走在街角上永远无法预知什么人会与你擦身而过;那些与你擦身而过的人有几个会成为你生命中重要不重要的人;他们放下手中酒杯开启或薄削或厚实的唇瓣会说些什么。

我就遇到了一个唇瓣轻启改变我一生的人。

那天是我们在上海的最后一天,唯一临走时最后一次回公司。这天很冷,阴冷。雨丝敲打落地窗的透明骨殖,好像下一滴就能刺穿它飞入我的脉络。

我突然很想喝一杯南山咖啡,不加糖,很浓很浓的那种。

这咖啡我尝遍上海,却还是秋鹏送我的公寓附近一家墨西哥人开的咖啡店里卖的最地道。套上黑色高领毛衫磨旧仔裤帆布鞋,径直跳上叫来的出租车直奔唯一的公司。卸任早在几天前就完成了,他今天是去与继任者做最后的交接。我实在胆小,希冀唯一能陪着我去那家咖啡店。

车快要停下的时候,我隔着氤氲的玻璃窗看到另一辆车里老谭摘掉眼睛蜷缩着哭泣。驾驶座上的唯一看起来绝不会有喝咖啡的心情。

“不要停,继续向前。”我阻止了司机,要他直接开到咖啡店。

这家老墨开的店今天出奇安静,我是唯一的客人。

咖啡很快送来了,我拿出钱包里刚换不久的美金,径直放了一百元小费在托盘里。长了大胡子的老墨很意外,特意殷勤的送我一小块酸乳酪。我微笑着说谢谢。因为这是墨西哥老板花费不菲从本国进来高原牛奶手工制作而成,供自己食用以解思乡之苦。我算是这里的常客,却从不曾有幸尝之。

致酸的乳酪搭配致苦的咖啡,舌苔遭遇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叮咚’一阵风铃晃动,不知从哪个街角来了一个人推门而入。

“好冷。”他身上挎了一个专业相机,搓着冰冷双手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老板,来杯南山,不加糖。”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很年轻,很帅气,很澄净。

过一会儿,他暖和些了,拿起自己的相机如获至宝的看着里面的照片。

“天,真美。”

“钢铁与柔软,无情与温情相依,真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年轻人对自己的作品不吝赞誉之词,神情变幻堪称精彩。似乎,五六年前,我也曾有过一分钟之内变幻十几种表情的轻狂时光。

“小姐。”他突然看向我,指着手中的相机。“我的杰作,请你欣赏一下。”

呵呵,可爱的年轻人,不满足于作品没有观众吗?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了,我不想看。”

我忘记了这样的年轻人是最无法接受拒绝的,尤其是这拒绝冒犯了他的艺术品。他显得有些窘促,大有热情被扑灭的趋势。一时间,倒是我感觉有些抱歉。“好吧,我想看。”

年轻人快乐的将相机递到我面前。“你看,这是我在一户人家的阳台上拍到的鸢尾花。风雨吹的如此猛烈,它却倔强的抬着头颅。”

紫色鸢尾花!

嘴角轻轻颤了颤,我指着照片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鸢尾花,这是野生鸢尾。”

“是吗?怪不得。野生的花钢铁森林般的城市里也能够养得活吗?”

我已顾不上他的问题,整个人着魔般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命运,我向你叩拜,承认你的神奇你的无所不能!

那个爱好摄影的年轻人拍摄的野生鸢尾就在秋鹏送我的公寓阳台上!而不久前我亲眼所见时,它们早已经枯死!

一口气冲到楼下,仰头望去,是的,那一丛倔强的紫色鸢尾正在风中摇摆在水泥墙砌中磨砺。

我浑身湿透,脸上水珠不停滚落。我来到公寓门口,轻轻按动门铃,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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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唯一把厂房里的壁炉烧得旺旺的,木柴略有些受潮,使得空气里烟熏味道浓重。

“晚餐是火锅。”唯一正在往锅里添调味品,对归来的湿漉漉的我笑着说道:“去泡个澡,出来就可以吃了。”

“唯一。”

“嗯。”

“我不能跟你走。”

他的手猛然停顿,三百克装的白色盐粒飞扑向滚开的锅子,直到像沙漏一样流尽。

唯一想说什么,可是,他说不出来。

我走到他面前将湿漉的自己塞到他怀中,我们都哭了。

一整晚,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无能为力。哭到困了就抱在一起睡一会儿。不知道谁先醒过来仍旧抱在一起哭。累了就再睡一会儿,醒了就再哭一会儿。我们以为太阳不会升起,可它如约而出,光芒四射。

公司送唯一的车稳稳停在厂房门口,司机很礼貌的叫醒紧紧相拥的我们。

“我不去了。”唯一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

“别傻了,这样改变不了什么。”我睁着红肿的眼睛走到门口。行礼早就整理好了,却没想到最终到达的地方不是美国。

提起箱子推开门,唯一在身后大喊:“伍语侬!”

我抬起头让自己的眼睛迎接刺痛阳光流着泪重重关上门。

太阳将我卑微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厂房里传来剧烈的破碎声,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抖动如风中将死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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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门又一次打开,门后的秋鹏气急败坏的看着我,就像看到外星人。

我拖着笨重的箱子越过他身下同样笨重的轮椅,将自己丢进沙发。“不要跟我说话,不要理我,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整整睡了两天。”秋鹏看着朦胧睁开双眼的我,递过一杯清水。

我接过来一口气灌下。两天?这么说,唯一早已站在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台阶前。

“伍语侬。”秋鹏坐在轮椅里静静望着我。“你是疯子吗?我告诉过你我不想救你的,我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意外。你以为这样留在我身边我会快乐?你这女人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从箱子里拉出衣服,在秋鹏面前脱下自己的一一换上。

“伍语侬!”这声音完全失控。

“好了。”我拢起乱七八糟的头发转过头对他说:“我很忙!现在要收拾房间,要给鸢尾花浇水,然后我要去疗养院看童童跟她说话。有空的话我还要去韵琴的坟前上一柱香,不管韵琴会不会在天堂里诅咒我!”

我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僵立在轮椅里的秋鹏眼前,不知道他是否看到我每次碰到他毫无知觉的双腿后眼眶止不住滚下的泪珠。

这一天,我真的很忙。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甚至还顺便看了唯一的母亲。那是因为经受刺激不会开口说话的童童现在跟唯一母亲住在同一所疗养院。

夜晚,我来到秋鹏的床前。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像一条蛇钻进他的被中。秋鹏浑身冰冷僵硬,表情写着对我的不屑。

搂紧他,用唇亲吻他的僵硬嘴角。

他的睫毛颤动的厉害,“伍语侬,我不需要怜悯!”

我仍是搂紧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童童最近的情况很好,医生说再有一个疗程咱们就能把她接回家。秋鹏,她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

秋鹏紧闭的双眸中溢出液体,滚落在我胸前的粉嫩伤痕上。

曾经,那里总是很痛很痛,可现在,它痊愈了。

秋鹏的臂膀仍然有力,它们紧紧攥着我的腰际,像是要深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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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很忙碌!

四年前,我重回文化公司。四年后,我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独立策划人。

绣绣和阿诺结婚了。

婚礼上一个很八卦的记者告诉我朱珠不久前飞赴美国找人。我们都知道朱珠要去找谁。

喜宴上我喝多了,被人送回家中。我又哭又笑还吐了秋鹏一身,那一夜好像把秋鹏折腾的不轻。

第二天,秋鹏要我跟他一起去医院拿检查结果。医生说他的腿部神经小部分恢复知觉,康复的希望很大。

七月四日是童童的生日,秋鹏把自己的第一次站立送给女儿做礼物。失语四年之久的童童哭着喊了一声:爸爸。我满脸泪水看着他们父女抱在一起。

老谭转让了他在朱家角和上海的酒吧,听说他去了日本。

大家,都在拼尽全力寻找幸福。

我和秋鹏的婚礼日期也定下了。婚纱和婚戒是他从意大利定制的。秋鹏说蜜月就去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去的希腊爱琴海。

我快乐吗?是的,我应该快乐。

“语侬姐。”绣绣的喊声唤回了我神游的意识。“你跟客户约好的三点半,墨西哥咖啡厅。”

“哦。”我收回投注在玻璃窗外的目光,拎起手包离开办公室。“绣绣,今天童童要跟同学去必胜客吃饭,你帮我定一下位置。”

“放心吧,我早就定好了。”

“谢谢。”

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这个幽闭空间只剩下我。今天的我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心跳总是突然加快。

街角,常常遇到改变你一生的人。

四年前,我遇到了,四年后,我又一次遇见。

那是他吗?唯一?

走在我前面的那个男子头发蓬乱,背影,和我多少次梦见的一模一样。他走得很快,我像着魔一般跟着他。人群簇拥,我全力跟着他的脚步。该死,今天不该穿高跟鞋的!脑海里刚刚诅咒完,高跟鞋宣布罢工,右脚鞋跟‘叭’的一声折断。我索性弯下腰脱去鞋子,光着脚前行。可是,他呢?

我望着人头攒动的街头,满眼的陌生夺去了我所有的气力。

想什么呢,伍语侬。选择,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唯一现在已经是古典音乐一颗璀璨的新星。第一张专辑被企鹅杂志评定为三星,全球销量过白金,粉丝遍布世界。他的脚步,早已是你无法追上的。

我沮丧的丢掉鞋子,坐在马路旁发呆,也不管人来人往对我投注的奇怪眼神。

“我是来拯救你可怜的鞋子的。”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紧接着是小声嘀咕:“这句话是秋鹏教我的,也不知道灵不灵?”

我看着他,惊呆了。

唯一就站在我面前,一身破旧的牛仔服,手中捧着一个漂亮的粉色鞋盒。他笑着打开鞋盒取出里面舒服的帆布鞋。我毫无气力,看着他亲手为我穿上鞋子。

“伍小姐需要点歌吗?”他不知又从哪里变出小提琴拿在手里。

我无法回应。

他无奈的挑起眉毛,伸出手从我的口袋里掏出钱夹,又从里面拿出十元钞票。“我就当作你点了。”他小心收起十元钱,对我说:“表演开始。”

他拉动琴弦,他演奏天籁,他勾出我这辈子所有的泪水,他演奏的正是那首《语侬的歌》。

人群渐渐涌向我们,他们指指点点的。突然,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不是小提琴家唐唯一吗?

“是吗?真的是获得过格莱美奖的唐唯一?我的天!”

惊叫声四处起伏,人头攒动起来。

我仍像是雕像一般凝固在地上。

“唉,真的是笨蛋!”唯一丢下提琴,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快跑!”

我飞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气喘吁吁的大喊:“唐唯一!怎么又拉着我飞奔!你想累死我啊!快没有气了!”

他送上松软的唇,为我送上气息。

天地在我四周旋转。

我想,这次,我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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