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魍魉(1 / 1)
天水庄
“二公子!”回廊上,一个丫鬟手执托盘,轻轻的福了福。
“嗯。”白君点了点头,“这药是义父的?”
“是,厨婶刚刚煨好的,要趁热喝的。”丫鬟低头答道。
白君伸手接了过来,“你下去吧,我拿给义父就好。”
“是,劳烦二公子了!”丫鬟又福了福,转身退了下去。
白君用手碰了碰碗壁,碗有些烫人,为了保温,碗口处还盖了盖子。想起自那日受伤一直昏迷不醒的义父,白君一脸的忧忡,心想着这药已经吃了多天,义父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要不要再去换一副方子,心里郁结,叹了口气,手执托盘,朝龙不争的病房走去。
“哼,你还真是过得逍遥!”
房间内,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白君怔了一下,谁在义父的房里?白君蹙了一下眉头,心下疑惑,立时放轻脚步,挪到门前。
“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么?要不是你藏了仙魄,就算你有九条命,也早已经被主人杀了,哪里还容得你这般在人间瞎闹!”
白君皱了皱眉,十分的不解屋内人的话中之意。
“虽然我进不了血枫林,见不了你。不过还好你这个在人间的臭皮囊还在,虽然已经被你废掉了,不过既然你没把投在他体内的神识撤掉,我便来这里和你说说话,你听到了,就算现在嫌我聒噪,你也奈何不了我。”
“‘龙不争’,呵呵,这个名字——还记得以前你和我说,活了这么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化龙,你过够了在地上爬行的日子。于是,你就起了个龙化天的名字,当时,我就说这名字俗得很劝你改了,你却说我嫉妒你,一用便用了几千年。不过,我现在还是奇怪得很,那时玉玲珑叫你黑蟒时,你怎么就没反对呢!不过现在想想,这两个字倒还真是既贴切又直白。”
白君咬了咬牙,手微微颤了起来。
“你的心思我自是不懂,可你为了那女子叛了主人,只是那女子心中何曾又有过你?你杀了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也合你的性格。我便自叹不如,你敢爱敢恨,着实让我羡慕。原以为你会就此藏起来,借着仙魄修炼,也好等到主人找到你时,就算打不过,也可拼一拼。可你却为了龙珠暴露了身份,主人和我还真被你瞒的好苦。”
“主人已经夺回他的头了,只要找到原来的身体,他便能复活了。你这么着急的想要化龙,是不是也感应到了!只是没想到,精心的策划,也赶不上变数,居然被一个丫头就这么给破坏掉了!”
屋内魍魉坐在椅子上,伸手给倒了杯茶,递到鼻处闻了闻,“很香!”他垂下眼帘喝了几口,屋内床上的龙不争紧闭双目,面色灰暗,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魍魉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说起那个丫头,她那厉害我在你之前已经领教过了!我只是因为魅姬的事心里放不开罢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啊——”魍魉叹了口气,“她着实让我惊讶了一番,现如今——”他嘿嘿了两声,顿了一下,“你见了她,自会明白。”
“现如今你还有个林子藏身,那林子是主人的忌讳,他从不踏进去一步。你我都知道,他也只是忌讳而已,所以你在林子里布了弑神,虽能挡得住其他人,但主人却未必惧怕它。那日主人见到为布阵被你下了弑神母蛊的人,你那弑神还没成熟吧,主人没让我杀他。我不明白主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么些年来,他的心思又怎会是你我猜得透的!”
说到这里,魍魉怔怔的呆了一会儿,借着又缓缓开口道:“人可真是奇怪,你对他好,他有时不会领情。你对他不好,可他有时偏偏对你感激的要命。就拿你在人间的两个义子来说,明明你把人家的爹杀了,你却反过来收他们做了儿子。哎呀,我忘了你是变了模样的,杀人时一个样子,收人家做义子时又是另一个样子!”
屋外,白君的手重重的抓着托盘的边缘。
屋内,魍魉又喝了一口茶,笑道:“只是不知道,你看着他们的脸时,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如今,连你都变得如此,人心越来越难吃,我也就不奇怪了!想来当时你杀那姓白小子的爹时,也只是单纯的想找紫轩戟吧!你只是没想那龙珠封在里面,却也已然成了颗废珠子了。你只好等,等到马家的女儿再次长大,等着马家寻回龙珠来修复它。于是当马默然出现在白庄并抢走紫轩戟时,你当时兴奋的不得了吧!虽然已然过了十几年,可那十几年又算什么!至少你没有白等,至少马家来人寻回了紫轩戟。可惜阴差阳错,那紫轩戟却又落到夜星的手里。”
此刻,站在门外的白君已然满面的青筋,浑身都在颤抖。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夜星早已被你控制了。你嫌她多事,于是便巧立了名目,用龙不争这个身份借着为义女贺寿,实则却是为夜星找个理由,把紫轩戟送回马默然的手里。当时还真是惊喜连连啊!你那种下弑神母蛊之人,已然动了情,那弑神阵成形指日可待,只要你再化龙,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只是连你都没有料到,马默然即使是马家的人,也没有办法修复龙珠。于是,你用了另一个方法。只是你那怕麻烦的性格——”魍魉摇了摇头叹道,“你用计把数以百名的武林高手聚在一起,试图用他们的怨念祭祀弑神,这样即便你还是一条蛇,你也能够用怨念催化的弑神阵护身。而且当时你还惊讶的发现,那个被你忽略的丫头,居然是你等了千年化龙的契机。”
“呵呵……只可惜,千算万算,也抵不过命运无常。到头来,你终究还是你!”
门外,白君早已脸色苍白,他只觉得浑身剧颤,再也支持不住,手中的托盘“啪”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般,跌跌撞撞的一路跑了出去。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是那个人在骗人,他在骗人!”一路失了神智,竟撞到庄内的仆从也不知。
“呵呵……”屋内,魍魉却大笑了一声,“我可真是佩服你那义子的定力,居然让我讲这么多,才支撑不住。看来你还真没白白的教导他。你可真得谢谢我,要不是我布了结界,他闯不进来,现在我可不敢保证,你这龙不争的身子会不会分家!”
“说到这,我还真想起来一个好主意!”魍魉狡黠的一笑,“你躲在那林子里不肯出来,这的事我就替你了结了如何?也不枉你我做了几千年的好兄弟!”
几日过后,江湖上盛传着一件十分骇人的消息——武林盟主龙不争被人砍了头,而那杀他之人居然是他的义子白君。
于是武林震动,凡是自认为英雄豪杰的、与龙不争攀过交情的,无不悲痛欲绝,放下话来,要揪出那忘恩负义的逆子,诛之而后快。
至于白君其人,倒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让那许多寻他之人没了线索。
而天涯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一个茶棚乘凉。她支着下巴,皱着眉头,心里对这个消息自是有些不信的。
烁舒坐在她的对面,大口大口的吞着茶水,时而偷偷撇过几眼余光过来,“刚刚才高兴了几天,怎么又开始皱眉头啦!”他说,只是声音略小,没什么底气。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干出弑父的事来?”天涯忧心的说。
“哇——”烁舒突然紧张的望了望四周,“拜托啦,大小姐,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情景!居然还敢这么说,你不怕他那仇人以为咱们和他是一伙的,找咱们麻烦么?”他把声音压的低低的。
“哼!”天涯白了她一眼,“胆子小,变成什么样儿,还是照样胆子小!”
“耶?谁说的嘞!”烁舒一挺胸,“人家只是嫌麻烦而已!”要不是自己闷得慌,我才懒得理你呢,心中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天涯一眯眼,心知烁舒在埋怨她,不过自己心中郁闷,出口伤他在先,于是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低声轻轻说道,“你不是饿了么?快吃些东西吧!”
烁舒一愣,豆眼骨碌碌转了几转,随即“哦”了一声,乖乖的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这时,邻桌坐下一位道士模样的人,茶铺的掌柜很是殷勤的上前招呼。一会的功夫又是茶水又是糕点的招呼了起来。
道士就着茶水,吃了一会儿糕点,又和候在一旁的店家嘀嘀咕咕起来,只见那道士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锁眉,又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和那店家耳语了一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店家一脸的激动,对着那道士千恩万谢了一番。而那道士则一脸的得意之色,挺着胸脯,嘬了一口茶水。
“各位客观,真是对不住了。小的家里出了点事,今天就收了铺子,各位的茶点钱,今天全都算是小的请各位了,还望各位给个方便!”店家站在铺子中间,对着吃茶歇脚的人一抱拳。
此处吃茶的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四五桌人,绝大多数都是一路的风尘,听到店家要关门,埋怨还是有的,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人家家里出了事。给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于是众人草草的吃了口茶,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剩下了那名道士和收拾摊子的店家。
“现在啊,人真是越来越笨!”烁舒咧了咧嘴。
“哦?”天涯看向烁舒。
“切——别说你没听到他们两个的话!”烁舒晃了晃脑袋,身后的大葫芦也摇了摇。
天涯抿嘴一笑,“烁舒啊!咱们今天在河边过夜吧!”
“什么——”烁舒大叫。
“胆小鬼。”
“谁说的,河边就河边!”
看着烁舒赌气的背影,天涯一笑,太阳渐渐的开始西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