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丽（1 / 1）

飞扬跋扈，极度自我为中心的小丽，也许是其他所有人的荆棘，然而却是我的玫瑰。

对大多数孩子，那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和一个沉默如我的孩子在一起，是很吃力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小丽不一样。她自会滔滔不绝地讲述她的得意事迹，根本不在意我是赞同还是反对。在她面前，我可以不必费力地寻找话题，不必勉强自己作出回应，甚至可以不必张嘴。从她的讲述中，经过一点简单的校正和过滤，我便大致可以了解身边的人和事，获得所需要的大量信息。

她永远兴致勃勃，有无穷的活力和精力。世界在她眼中，是一个色彩缤纷充满冒险和刺激的大游乐场。我愿意被这样的活力感染，从而忘却我心中的阴郁冷冽。

高中时代，小丽是早早开放的蓓蕾，明媚鲜艳，走马灯般地换着男朋友。而我，则是不起眼的女孩，整日埋头于功课，一心想要考上心目中的大学。那些耀眼的男孩，璀璨的爱情故事，是我不能也不敢踏足的禁地。只有在为小丽代拟乃至誊写情书的时候，十六七岁的浪漫情怀，才如偷偷探出土的嫩芽，领略一点清风的吹拂，雨露的滋润。

功课之余，也会偶尔啃着笔杆猜想，那些阳光般的男孩子，有没有一个，曾为那些美丽的文字，秀雅的笔迹，而心湖微微荡漾？这一点想象，便足以驱使我，应小丽的要求，为她接踵而来的爱情，编织一篇又一篇的华章。

班里有人把我和小丽比成“飘”里的媚兰妮和斯佳丽。我特地借了那本书来看，不禁会心微笑。我不觉得自己和媚兰妮有什么共同之处。不过，小丽那□□裸的功利主义，那在异性面前所向披靡的魅力，倒的确是像斯佳丽。可是，我真心喜欢斯佳丽，喜欢她生命中一往无前的那股劲头。因为这一点喜欢，我不在意她其他所有的缺点。

斯佳丽碰上了南北战争，孙小丽则遇到了高考。我如愿以偿，进了我向往的学校。小丽却失利，被迫离开了她裙边追逐的男孩子们，离开她乐此不疲的爱情游戏，到北京郊区来读一所学费昂贵的民办大学。

她大概是有点失意，又或者是有了新的朋友，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好久没来找我。而我，遇到了峰。生命中的第一场爱情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一切。在去探望她两次之后，渐渐地，联络日希。后来，只有在老乡聚餐的时候才偶尔撞见。她依然姹紫嫣红，身边跟着不同的男孩子。

大四的一次老乡聚会，我带去了峰，因为他虽然和我们不是一个城市，却讲着相似的方言。那次，丽身边居然没有护花使者，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我介绍峰给她，看到她的眼睛明显地一亮。

我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那时候，我太相信峰，太相信我们的爱情和默契，我们曾经的激情和亲密。我微笑着默许了小丽对峰的接近。我愿意我的爱人，与我的朋友，拉近一些距离。

结局，如此庸俗，庸俗到我耻于向人提起。

如果说我没有理由恨峰，因为他不过是选择了他觉得更适合自己的对象，那么我更没有理由恨小丽，因为她甚至不觉得那是对我的背叛。在她的字典里，人只分为两种：感兴趣的男人，以及除此之外的所有人。

我甚至对小丽怀有敬意。相爱四年，我自以为了解峰的一切。我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内心深处密密隐藏的渴望。可是，我却误以为，理解可以平复所有孤寂，爱情可以治疗一切创伤。

而小丽，只要一眼，便立刻知道，他需要怎样一个女人，怎样一种关系。她以精湛的演技，创造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形象，在短短几个月里，便俘虏了峰的心。

我甚至不必问经过。以我对小丽和峰的了解，我可以猜得出一切细节。

大学的时候，峰陪我看电影“乱世佳人”。我曾问他喜欢哪个剧中人物。峰揽着我的腰，道：“我喜欢媚兰妮。媚兰妮像你。虽然心思难猜，可是真可爱。”

我想抗议，被他吻住，便忘了原来的话题。

一年之后，峰已离开，我独自去温习“乱世佳人”。

在图书馆隔间的双人座位上，戴着耳机，看那部惊世之作，看流云乱度的天空，烈焰飞腾的战场，看爱情，死亡，饥饿，眼泪，绝望，与坚持。媚兰妮辞世的时候，我忽然心酸到不能忍受。眼泪落到手背上，一滴滴，摔得粉碎。

媚兰妮死前，把艾希里托付给斯佳丽。有谁知道，那一刻，她的心思？

整部片子里，费雯丽顾盼神飞，明艳照人，吸引了剧内剧外所有的注意，包括我在内。

因而，直到那一天，我才看到媚兰妮，才看懂媚兰妮，才读出这个不起眼的女人，在沉默害羞的表象之下，玲珑透剔的心事。

媚兰妮一直都清楚，她所热爱和保护的这两个人之间的□□纠缠。可是她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知道她爱他，不过是一次错位，而他爱她，不过是一时沉迷。因为爱着这两个人，她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去发现自己，而且要求他们，无论如何，要相互扶持。

你可以伤害我，可是，我仍然祝福你。

所谓爱情，所谓友情，不过如是。

只是斯佳丽，何日才能厌倦朱衣重彩的游戏，找到她的瑞德呢？

我问小丽别来境况。

小丽仿佛突然开了闸的水龙头，马上流出大股怨气，絮絮讲述她工作的小公司对员工如何非人待遇，北京的居住条件是多么的拥挤，朝九晚五的作息，如何限制她的交际，而她的上司，一个看起来从没有年轻过的秃头大叔，如何猥琐小气，双眼色迷迷。

她难得如此灰暗。看来，她的生活中，暂时没有王子。

末后又说：“你的眼光真差劲。那个陈峰，开始看着挺光鲜的，时间稍微长点，就没趣得紧。下班回来还看图纸，不愿意陪我逛街，宁肯跟老头子开会。唉，不过我后来的两个，也没强到哪里去。现在的男人，好看的没钱，有钱的没情趣。好不容易有钱又有情趣了吧，往你身边一站，得，二等残废。”

我微笑。千帆过尽皆不是。

小丽尽情发泄之后，又和我约定，回到北京之后，到学校拜访我，并让我介绍袁朗给她认识，说是这年头，帅哥和学位似乎有仇，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像样点的博士呢。

她不待我答应，就说定了一切，心情大好地回去了。不过，即使她肯征询我的意见，我也不会反对。

相反，我很好奇，想知道小丽在师兄面前，会选择什么样的外衣，而师兄是否会像峰一样，在斯佳丽的风情万种之前，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