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真相（1 / 1）
一个人的仇恨在许久的沉寂后一旦燃烧将是不可挽回的毁灭。就像此时挂在墙面上熊熊燃烧的火把，让一对原本怨恨的眼神里的火苗也跟着流泻出眼眶，那种眼神落在谁身上就会把对方点燃，化为灰烬。
崔人参从昏迷中醒来，赫然的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堆杂草之中，耀眼的火光把她身下的草都给烤热了，她的喉咙干渴燥热，她想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却无法做到，因为她的手不知何时被反捆在身后了。意识到这点，她顿时清醒了很多，没有大喊大叫，眼光落在背对着她的黑衣人身上。
“你相信这世上有一成不变的爱么？”黑衣蒙面女子已感觉出她醒来，没有回头，嗓音沙哑粗重的骇人，语调里仍有些说不出的哀怨。
崔人参吓得打了个抖擞，不知道自己这是身处何地，更不知眼前的可怕的人是谁，为何要绑自己到此，这些无疑让她更加惊恐。过了一会儿，她微微定了定神，大胆的回答：“我相信。”
“你相信？”黑衣蒙面人一个急回头，再加上她愤怒的质问，把崔人参吓得倒吸一口气，很显然她并不这么认为，随之她昂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那非人非鬼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得毛骨悚然，崔人参意识到自己恐怕有危险了。
“原来你和我一样傻，相信这世上有至死不渝的爱，凡是女子都这么傻么？”就像很多年前的她，她不知道事情过去有多久了，只知道那种恨和怨是那么噬骨，就像发生在昨日。
崔人参不明她话里的含义，看了看那双吃人的眼神，仍一字一句的说了下去：“相信有至死不渝的爱怎会是傻呢，世上自古就有这样的典例啊，秦有孟姜女，再后来有梁祝，戏文里也不是常有……”
“住口！”蒙面人勃然大怒，她弯身逼近她，崔人参的话让她如发疯般抓狂。“你知道什么，那些戏文里写的也能信吗，那只是在骗一些呆傻的女子。你懂也不懂？”
崔人参见她双眸比火还炽热焰红，气怒得像要把她活吞掉，她忽有警觉，也顾不得害怕了，直逼她可怖的眸子，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捆到这里？”
“我是什么人？哈哈……你无需知道。”黑衣蒙面女子说着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崔人参的小脸，赞道：“果真是个玉做的美人。”
忽地，她的眼神转冷，拂袖站起，取下墙上的火把，拿在手中，阴冷的道：“如此佳人，倘若葬身火海岂不是很可惜。”
她要烧死自己么。崔人参脑子里迅速闪过这样的念头，她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后挪动，那火光紧逼着她，把她逼到死角，无处可逃，她的脸、衣服烫得要燃烧起来。
“你怕了么？怕被烧成焦炭再也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么？”蒙面人阴险着笑着，她就喜欢看到崔人参受怕的表情，她心里无比畅快，就像当初那对狗男女看自己无助时那样会残酷的笑。
自己喜欢的人？崔人参眼睛一闭，贺青云的脸清晰的出现，以后她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说帮他医好失眠的顽疾还是没能做到，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她突然很想见他。此时就在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最想见的就是他。她好舍不得就这样悄悄的离去了，没有告诉他……她这一会儿一点都不觉得讨厌他，也不觉得他是陌生的，只有舍不得。
见她陷入沉思，蒙面人略有迟疑，转瞬间又冷笑道：“现在想什么都晚了，还是不想的好。”
崔人参一听也对，抬眸望着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有些事是后悔不来的。只是我不明白，我和你素不相识，更不会有什么积怨，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还要置我于死地？”
蒙面人看着她，难得平静的道：“的确，从事实上看你我的确素未谋面过，自然也没有任何仇恨。不过……你一定要死。只要看到你们我就会无比的痛苦，所以你必须死。但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我会陪着你。”
说着，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卷发黄的书卷，点燃，看着它被吱吱地烧毁，她眼珠鲜红，她拎着燃烧的书卷，呆呆的痴语：“我来找你了，我怎能让你离开我这么久呢，好了，你好好等着，我这就来了。”
书卷里散落的书页带着火星落在干草上，瞬间点燃，本就易燃简陋的小屋，火苗更加肆无忌惮的蔓延。
崔人参被呛得连连咳嗽，大片大片的火光里，蒙面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她没有大呼大叫的喊人救命，只是对发呆的蒙面人道：“你能把我扶起来吗，我不想这样坐着被烧死，你知道的，你捆着我的手，我是不会逃脱的。”
蒙面人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此时四周布满火海，想逃已是不易，于是她便应了。走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谁知崔人参不知何时已经揭开了手上的绳索，待蒙面人走近，一脚把她横扫在地。蒙面人叫了一声，栽倒在地就没有爬起来，崔人参借机就要逃走，却又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已走出几步的她又折回去拖倒在地上的蒙面人。
崔人参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想烧死她，但她还是决定要救她出去。
吞人的火舌把天空都照红了，小小的一座小屋像一座烧红的山，啪啦啪啦的响着，烧断的木筏一根根砸落下来，看到这情景，贺青云等人惊得站住了，他们终究来晚了。
“表哥，这里失火了，那人参呢？”宋龙吟到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为什么来这处偏院，听贺青云的意思是他似乎认为崔人参被藏到此地，眼下这里失火了，那崔人参不就被……
偏院失火这不是更说明他的推测更加有可能了，他起初怀疑过，从崔人参那次受惊吓，他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却没有深究下去，那毕竟是他的姐姐，他怎会怀疑她会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呢。直到崔人参第二次失踪，他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了，却还是晚了。
“人参……姐姐。”她们一定被困在火里了。贺青云承受着锥心之痛，当下就要往失火的小屋奔去。
“不要去，青云！”沈碧青疾呼，伸手拉住了他。另一旁宋龙吟也抓紧了贺青云，近乎请求的道：“表哥，去不得。”
连朱子红也跟着相劝：“贺兄，你冷静点。”
“你们不要拦我，我一定要去救人参，我不能失去她。你们放手，放手！”贺青云挣脱着，碍于宋龙吟二人是女流，他不便动用内力，可是这样，他又无法挣脱两个女子藤蔓一样的纠缠。三人拉拉扯扯的，白白浪费一段时光。
“贺青云！”刚从火海中逃生出来的崔人参肩上搭着半昏半迷的蒙面女子，当她一眼看到贺青云站在那里时，就喜不自胜的叫了出来。
一听崔人参的喊声，沈碧青、宋龙吟都松了手，齐齐向脏兮兮的女子看去。都不敢相信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会是崔人参。
还是贺青云先走了过去，就见崔人参已把蒙面女子安置到一边，朝他“呵呵”一笑，“贺青云，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你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就已被他紧紧地抱入怀里。他抱着她，紧提的心终于有所释然，她没有离开他。
“人参，人参，我真高兴还能这样抱着你。”贺青云低语着，更加结实的抱紧了她。
“贺青云……”崔人参仰头看着他，笑颜明亮，“你知道吗，我这次能逃出来，还要谢谢你呢。是你教给我如何自己解绳索，我才可以救了自己，也可以这样看着你。”
“是吗？那太好了，人参，只要你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贺青云含笑着，拭了拭她脏兮兮的小花脸，又把她抱进怀里。
“表哥，这个人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宋龙吟看着昏迷在地上的蒙面女子问。
贺青云稍微顿了顿，道：“她是我的姐姐。”
“是大表姐吗？”宋龙吟大呼了出来。“大表姐不是失踪了好些年了吗？”
贺青云让人把蒙面女子贺弄琴抬了出去，他隐瞒了许久的事到了此时也不能不说了。
“你说什么？”宋龙吟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人参的两次失踪和沈姐姐之前的失踪都是大表姐你所为。怎么会这样？”
自从贺弄琴清醒后开始谁都不肯见，这一日，却把大家都招了过去，一开口就说出如此震人‘的事实。
“真的是这样么，青云？”沈碧青神色有些激动，惊得从座椅上站起。四年前害她失踪并由此扭转她一生的恶人竟然是贺青云的姐姐，这让她如何恨，如何不恨。她为此失去太多。
“是的。”贺青云点头，随之安抚她坐下。看来他早已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了。
“沈姑娘，在这些人之中，让我愧疚最深的就是你了。若不是我，你和青云早已成双成对了，是我拆散了你们。”贺弄琴仍是黑衣遮面，声音暗哑，所不同的是语气里多了份深深的愧意。
沈碧青没有言语，眼睛却已经湿润了。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连弟弟的幸福也要摧毁掉。今日我会告诉你们。我之所以这么做还要从十年前的遭遇说起，你们都应有所知，十年前我不顾父母的反对，下嫁给一位戏文书生，为了能和这位书生在一起甘愿与父母决裂，远嫁他乡。谁知好景不长，我不幸发现自己当初选中的人并不如我所认为的那样感情痴情专一，那书生生性风流，背着我与别的女子偷情，我一向是心傲的人，哪能受如此屈辱，每日都要与他争吵，夫妻间的感情已经端不存在。一日回到家中，正让我碰到那对贱人的丑事。我气不过上前与他们撕打起来，来回的撞击间，把油灯碰到在地上，家里立刻失了火。我那时便产生与他们同归于尽的想法，我把门死死锁住，把三人困在了大火之中。因为那对贱人为了求生消耗了许多力气，渐渐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而我一心求死却未能如愿，虽毁了容貌，烧坏嗓音，却还是被青云派去的人救出。之后青云便把我安置到偏院生活，而除了他几乎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怪不得表哥不准府里的人跨进偏院半步，可是你又为什么要把沈姐姐弄出贺府呢，沈姐姐可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听完贺弄琴不幸的过去，宋龙吟唏嘘了一会儿，第一个问道。
“你们一定不知，青云弟弟那日救起的人早已不是贺弄琴，她已是一个仇恨一切的恶人，她看不得身边的人真心相爱，满脑子只想毁灭这一切。她不相信感情，一旦一份真挚的感情降临在其他人身上时，她就会变得无比仇恨、恶毒，就想破坏他们，不让他们幸福。就算那个人是救过她性命的亲生弟弟，她也无法松手。她把沈姑娘迷昏，随之把她抛入后院的人工河里，任其死活。对于崔人参，她不仅三番几次的出现吓她，也用同样的法子将其丢弃，一次不成又再生一次，这次还想烧死她，幸好老天长眼，她都平安躲过。这就是贺弄琴，罪大恶极的贺弄琴。她早就不该苟活到今日了。”她诅咒着自己，眼泪流入黑纱里面。她此时的模样让人恨不起，却反生同情。她也不过是个极其不幸的人。
“你不要这么说，比起我们，你才是最不幸的人，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计较了，好么？”沈碧青动容的站起，说这话的时候又看向崔人参。
“对啊，对啊。那些不幸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何必还要记得它呢。再说我和沈姐姐都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好的呢，别的哪值的计较。”崔人参被贺弄琴的经历给惊住了，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竟红了，若不是沈碧青朝她使眼色，她不定会出神到什么时候。
“你们……”贺弄琴被二人的大度打动得眼眶盈泪，“你们真的什么都不介意吗，沈姑娘，若不是我你怎么会……这些你都不怪我吗？”
“我怎能怪你，你那时只不过把我弄出了贺府，又没要我性命，在这四年我是有机会回来找青云的，我却没这么做。就像人参妹妹和我遭受了同样的遭遇，还不是回到了青云身边。只能说我和青云有缘无份。”说完这番话，沈碧青心里十分敞亮，她是可以和贺青云在一起的，却没这么做，又怎能怪得了别人。她第一次敢这么正面面对，当着大家说了出来，心里就不会沉重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贺弄琴哽咽不已，她犯了这么多的错，就这样被原谅了，她更加自责了。她伤害的都是这样好的人啊。
“什么都不必说了，既然你已经坦白这么多，就说明你现在已经是真正的我的姐姐了，你说呢？”贺青云淡笑着问，他看得出，她身上的仇恨、积怨都已经消散了，她只是个突然顿悟的可怜女子。
贺弄琴点点头，道：“这还要谢谢她呢。”她的目光落在轻轻笑着、还不知情的崔人参身上，这个善良的女子，竟然连她这个凶手一并救了。她一定想不到她就的不仅是她贺弄琴的人，连丧失多年的心智也给救了回来。她一定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