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么我就娶她好了（下）（1 / 1）
一处幽深的别院，这里四下都是寂静的，听不出有虫鸣蛙叫，这里的明月是苍白阴冷的，浓重的凉意让人汗毛竖立，院子里的参天古树更是要把整处院子吞没。暗冷的一间厢房里，烛火微亮，一黑衣蒙面女子跪拜在地，像雕刻的石像一样纹丝不动。她双手合十，似在祈福，奇怪的是那立在大堂案桌中央的并不是观音也不是佛像，而是一卷发黄了的书。
“你明日会去见她么？”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晰传来。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也没有睁开闭着的眼睛，面纱下的嘴巴似有嚅动，只听一道嘶哑、浑浊的声音自那里发出。“不去了呗，你们都要试着忘掉我。也不要再来看我。”
第一次听到她声音的人一定会被吓得尖叫，那样的声音怎么会来自一位女子，分明是从阴间逃出的幽灵鬼魅在骇人的嘶叫。
男子当然没有被吓到，这样的声音他是最熟悉不过了，只是每听一次都会心痛一次，她毁了自己的嗓子，还毁了自己的一生。
“想要忘掉，谈何容易。”男子低叹一声，也不做强求。“那你早点休息呗。”他一直站在门外，话落人已转身欲走。
蒙面女子再没说话，倏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狠狠地落在那卷发黄的书上，流露出重重的寒气。只见蓝皮的页面上书着三个字-----弄琴记。暗夜下的月光一寸寸侵蚀男子的身体，男子明净如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来到这里心都会冷得厉害，会忘记世间的一切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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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夫人虽再过几日就要步入六十，但因她一心向佛，再者对人宅心仁厚，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所以她的身体也是好得很，见过她的人一定会发现她红光满面，气色红润，就连走路也是稳健有力。
贺府大厅，笑声不断，热闹非常。老夫人被众人嘘寒问暖的问候着，自然眉开眼笑个不停。宋龙吟更是在一旁殷勤伺候着，把贺家儿媳该尽的孝道都尽了。
“老夫人真是好气色啊，这一定跟您平日与人为善脱不了干系，晚辈们从您这里受益了。”崔婉约笑颜逐开，赞道。
“瞧，崔姑姑嘴儿甜的。”老夫人笑道。“到了我这把年纪，能静下心来诵经念佛就是最大的福气了。至于儿孙们的事也不想干涉了，为他们多祈点福也就是了。”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明白她话中潜含的意思了。她这是对贺青云迟迟不成家似有不满呢。
心中有数的崔婉约，朱子红都跟着附和一笑。“说得极是。”
不过阔唇宽额的周禄安就不识相的大嚷了起来。“老夫人，您可不能不干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贺老弟的婚事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嘿，这如花美娇娘不是没有，他怎么就看不见呢。”
那如花美娇娘当然指的是痴恋贺青云多年的宋龙吟，此刻她的脸都羞红了，一袭粉色的罗裙，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周禄安正是这杭州城里的巡抚，这人文才还过得去，也够侠义，就是人心粗了些，别人都不说的话这不都被他一个人说了去。
老夫人紧接着就瞪了爱子一眼。“我倒是想啊，周大人，你可要帮我治治他。”
“这个……”周禄安看了看那面不改色、俊逸非凡的玉面男子一眼，似被他幽深黑眸呛到了一般。声音立刻减弱了几分，“好说，好说。”
“周大人，没想到你体恤百姓已经体恤到这份上了。让人敬佩啊。”贺青云不温不怒，道。
“哪里，哪里。贺兄言重了。”周禄安忙在这儿陪笑。心里那个悔呀，唉，谁让他竟然管起贺青云的闲事了。他这是自找的。
一伙人见状都笑了起来。老夫人想借用外力的计划已经破灭，她就知那个周禄安除了嗓门大唬唬人，也就没什么用出了。
宋龙吟当下也觉得希望渺茫，看来她又得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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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老夫人他们聊了半天，崔婉约借机走了出来，一路朝梅园方向走去。未料到，没走多远就与贺青云碰了个正面。
他几时出来了，刚在不是该在大厅坐着么。崔婉约暗想，嘴上却道：“青云，你怎的也出来了，不陪他们好好聊聊。”
“我见夫人一个人出来，怕有怠慢，所以也跟了出来。夫人这是要去哪里？”贺青云明明已猜中她心中所想，却不点破，问。
崔婉约婉拒了他。“你几时跟我客气起来了。我只是想随意走走，片刻就会回去了。”
“既然是随意走走，那去梅园看看，不知夫人可有这个心情？”贺青云做了个顺水推舟。
崔婉约惊讶万分，“你不是很久都……不曾去那里了吗？”她是知道的，自从沈碧青失踪后，贺青云已经不再踏入梅园半步，这一会儿怎么……
“景不扰人，人自扰。”贺青云清雅一笑，闪开一侧。“夫人，这边请。”
崔婉约还是不敢相信，他似乎变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看开了很多，在他眼里，过往的一切似乎被他一点点释放了出来，而不像从前那般被他独自冰封着……
“人参，你快吃啊，这是我娘今早做好的红豆包，她特意叮嘱我要看着你吃下去。不然，她老人家是不会安心的。”憨厚的阿炳一边端着水，一边督促着崔人参吃他带来的豆包。
“我……我已经吃了两个了，不能再吃了。”崔人参面露苦色，这个阿炳也真够老实的，他娘说让他看着她吃，她就得全吃光吗，她不被撑死才怪。
小小的几个豆包在五大三粗的阿炳眼里可算不了什么，说不定他还以为人参这是跟他客气呢。“来，喝点水，再吃一个。你帮我娘看好了病，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娘俩儿表达一点谢意。要是被我娘知道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一定会骂死我，说我没用。”
就因为这个她就要冒着被撑死的危险吗。“好，我就吃这一个，听好了，是最后一个。”谁让她耳根子软呢，不好意思拒绝人呢，她就委屈自己一下吧。
“好！”阿炳开心地说。
崔人参难过的摇摇头，眼下这个小小的豆包简直比石头还恐怖，呜呜……她真的不想吃了。可是……不管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一闭眼，一口把半个豆包咬进嘴里。天哪，果真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就会变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主子……崔老板，你们……怎么……”
嗯，发生了什么事吗？阿炳的声音怎么听着比蚊子还小，嘴里好像在说什么“主子”什么“崔老板”……
“啊，咳……咳……”她一睁开眼怎么看见姑妈和贺青云已经站在那里了，再看粗壮的阿炳此时像一个闯了祸的小孩子局促不安站在一边，似已做好了接受一顿训斥的准备。
崔人参被喉咙里的东西卡着不能说话，狼狈的猛喝了一杯水，东西才被冲下去。不远处的崔婉约早就要急死了，这丫头吃东西哪能一次吞那么多。但碍于两人不宜相认的原因，她又不能冲过去帮她，真是让她看着心疼啊。
贺青云冷眼观看着这一幕，看情况这丫头真是招不少人喜爱啊。先是有人带她去看鹤，现在还有人送吃的。最让他不爽的是她似乎来者不拒，一切照单全收。他这样想着，那双凛冽的星眸直直射向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儿身上。
他看到自己好像不是很高兴，崔人参已经敏锐的觉察出。也对，自己刚刚那副丢死人的丑模样让谁见了都会不高兴的。不过，她好想和姑妈说话啊，姑妈明明离她那么近，她却不敢走过去，只能这么看着她。
“夫人，你不是也喜欢梅树吗，刚好这位崔姑娘在这方面比较精通，就让她陪你在这里四处转转吧。青云有事先失陪一下。”贺青云哪会读不出崔人参眼里的期盼，他不忍心看她蒙上一层水雾的美目，也好舍不得看到她努力掩藏焦急神情的无奈。怎么办，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在乎这个执意要闯入他生活里的小丫头了。
“好……好，好！”崔婉约心喜，连说三声“好”，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贺青云会读心术，不然他怎么能说得出这么及时的话来呢。
待贺青云两人都退了下去，两个人才如愿以偿的抱在一起，诉尽彼此的思念。
“参儿，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崔婉约再次旧事重提，她看不出她的参儿在这里会有什么作为，她说要让贺青云过得开心一点，不过那会是多久以后的事，她不敢想象。
崔人参不忍心一下子否决她说的话，她轻轻的一笑，“姑妈，再等一下，好吗？”
“那会是多久，会是什么时候？你可知道？”崔婉约继续追问。
崔人参想了想，道：“那等他生活得开心一点，或者等他哪天成家了，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了，我就会离开，一定会离开。”
崔婉约怪道：“你这是敷衍姑妈，想让青云成家，除非沈碧青能够回到他身边。不过沈碧青已经失踪那么久了，怎么可能……”
“那……不会有第二个让他心动的女子吗，如果他能遇得到，那一定就会成家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是难过的离开吧。一想到他和别的女子成亲，她就会难过。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这可是你答应过姑妈的，等青云一成亲，你就要离开。”听崔人参这么一说，她想起了贺老夫人说过的话，看样子她已经开始着急儿子的婚姻大事了，崔婉约觉得这次她回府必定会在这件事上要个结果，孝顺的贺青云说不定真的会成亲，新娘自然非宋龙吟莫属了。
“姑妈，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他会成亲似的，是不是？”听姑妈的语气，好像她已经推测出贺青云不久后就会娶亲。崔人参心里闪过一阵惊慌。
崔婉约爱怜的抚着她的小脑袋，道：“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我倒是这么希望。因为我不想我的参儿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一刻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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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夫人六十大寿转眼即到。这一日，全杭州城都跟着热闹起来，这自然与贺家几十年来广施恩泽分不开的。那些受过贺家恩惠的人还不趁此机会略表一下对老夫人的祝福之意，于是纷纷上门祝寿，致使贺府上下喜气洋洋，宛如过节一般。
崔婉约送上了亲手绣成的绣品，朱子红少不了贺诗一首，周禄安也许是受官中同僚所染，俗礼一份，宋龙吟选了一副玉镯便轻易讨得老人家欢心。
众人用过午膳后，忽听老夫人说想去梅园看看，当下都乐意一同前往。这次梅园之行，不算上丫环、随从，但看贺青云六人就已经算是去梅园人数最多的一次了。
“这梅园是个好地方，不曾想到竟能忍住这么久，一直没来走走。”老夫人由贺青云、宋龙吟左右挽着，笑道：“你们看，才走到这里，就已经开始生分了。”
“姨妈，您若是喜欢，龙儿以后可以常陪你四处走走。”宋龙吟乖巧的道。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若是这样，我就不依了。我的龙儿要陪的人可不是我，可是她那位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是也不是？”
“姨妈。”宋龙吟又娇羞起来，与她平时精明能干的样子犹如两人。
“老夫人，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周禄安又自视聪明的大叫出来。
“是么，那敢情好。如能如此我就再无心愿要了了”。老夫人望了贺青云一眼，见他仍不打算说话。看来她老人家即使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成效也是寥寥。
“你们快看前面！”朱子红惊叹地叫了出来。只见梅园里的每一棵梅树上都挂上了红纸黑字所书的“寿”，这些红红的书笺远远看去就像入冬后方可见到的红叶美景，让人即使在萧条的冬季犹能心旷神怡。
“不用说，这一定是贺兄吩咐下人做的，真是别出心裁啊。”周禄安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可惜他猜错了。
“云儿，是你让人这么做的吗？”老夫人并不是不相信儿子会这么有心的哄自己开心，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贺青云也许变了，不像几年前那么苦闷了。
贺青云的目光轻易地就扑捉到朝她使眼色的人儿，他就料到这满院的书笺必定出自她手，她这会儿正在不起眼的一角朝他微笑呢。
他点了点头，默认了。
贺老夫人似有安慰，“你的心意，为娘的收下了。我想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唯一的心愿是什么吧，只有了了这唯一的心愿，为娘的余生才会过的平静。”
“孩儿愿闻其祥。”贺青云意识到这次是躲不过了。
众人这时没有一个插话的，一个重大的问题注定要解决了么。尤其是宋龙吟，她三年来的等待马上就有结果了，她等来的会是什么呢。
贺老夫人见他还装傻，索性把话说得再明白些。“为娘的活到这把年纪，当然希望你尽早成家，身边有贴心的人照顾着。这就是为娘仅剩的一件心事，几年了你该给我一个交待了呗。”
贺青云没有让大家等得太久，随之道：“原来孩儿的事让母亲大人牵挂了这么久，孩儿实在是有过。既然如此，孩儿决定就娶她好了。”
他说完，长指一点，定在一人身上。众人都看了过去，他的长指划过宋龙吟身侧，落在一位紫衣衣裙的姑娘身上。
那紫衣人儿一定是被吓到了，清灵的水眸流露出无助，粉嫩的嘴巴微微张开，她一定不曾想到自己会被牵连进来。
姑妈的猜测一下子就这样应验了，不过和贺青云要成亲的怎么会是她崔人参，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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