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畔初遇（1 / 1）
明永乐年间。
晚秋江畔，风凉天寒，秋风萧瑟，四处难掩凄楚之气。此时此景不由得使临江而立的崔人参想起爹爹离开人世的伤心事，清晰记得那仍是一个薄凉无情的晚秋：她的爹爹当时在百草堂翻看药书，房里有她细心烧好的暖炉，轻轻探手便可取暖。从她记事以来爹爹是不会在看书是睡着的，但那次爹爹却睡着了，而且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那天她呆呆的在外面坐了一天一夜，直到自己的骨头里面都灌满了冷风，她才哭出声来。
爹爹走了，莫不是她已成为没有爹妈的孩子。这一天是她不曾想到的，直到五更时分，她忽然看到爹妈一起笑着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爹爹是陪娘亲去了。是啊，娘亲在她两岁时就离开了，想必孤单了许久，而爹爹照顾她已十八年，是该补偿娘亲了。
她渐渐释怀，找人细心安葬好爹爹，给远方的姑妈送去书信，一个人继续呆在百草堂给人抓药看病，她想自己以后兴许就这样过了。
不料远在江南的姑妈几次来信催她到她身边去，怕她一个人过得清苦，没有人可以相互照料，信中言词甚为牵肠挂肚，对她一个人的生活总是放不下心来。
她自幼住在北方，从没想过离开，于是几次都婉言拒回。这样过去了半年，姑妈终于在信中放出“狠话”，说她这次再不起身，她老人家会亲自“抓”她回去。无奈之下，她只得回复这个晚秋之际一定动身。
再不敢只是敷衍，她处理好百草堂的事就开始起程。赶了几天的马车，终于要过水路。也许是她不曾考虑到这个时节是出行的暗季，很多做船运的生意人已很少获利，于是几天看下来江畔都不见有人摆渡。她三天前便在离江不远的客栈住了下来，也多方打探了有可能出没的船只，但结果都不乐观，眼下的情况是有银子也上不了船。
江面平滑得向更远处延伸，暗灰色的山峰隐在江水里，让人看不出它们在究竟位于多远的地方。江水安静的没有一波水纹，冷风摇曳着她身上暗绿色的披风。她第一次忍不住潸然，也许是冷风吹痛了她的眼睛，才使得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是心里真切的孤冷一次又一次的侵蚀着她，她怕孤单，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疼自己的人。她开始想念爹妈，爹妈说以后会出现一个很好的人代替他们来陪伴自己。可是就在眼下，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那个人又在哪里。
遥望江边，她的一抹绿影尤惹人生怜，像不幸被牵拌到树枝顶端的绿色绸缎，虽美丽但更显落寞。被困在客栈客栈的并非崔人参一人，还有不远千里寻找亲人的一对母子，母子俩看起来尤为可怜，年幼的孩子因受不住路途奔波，身体非常虚弱。另一位则是重归故里的一位老者。他们日日焦急不安，愁眉不展，终日跑到掌柜那里询问良策，掌柜都变得不耐烦了。崔人参不禁几次埋怨上天：这种恼人的事让自己一个人遇上就好，何苦让更多人跟着不幸。
垂目想了一会儿，崔人参再次打起精神来，用手捂了一会儿冰凉的脸，这时她竟看到远远的江面隐约漂浮一艘帆船，也许是太远的缘故，她看不出船行驶的速度，但她却感觉船正向她这边靠近。她不敢相信，只是在自己出神的一会儿功夫，这艘船就出现了。她的心于是急切的跳动，她欢跃的跳了起来，用力的挥着双手。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和那些被困住的人有救了。
“船家！船家！船家！”她不知道这么喊合适不合适，因为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时节是不会有人再摆渡了，那么这艘船一定不是生意人家的船，她这么喊就有些不当了。崔人参没想到这么多，眼下让对方知道自己很需要搭船渡江才是最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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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实的船只上，两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迎风而立。
“主子，我们确实要靠过去？”一位青衣硬朗的汉子恭敬的问，他五官的骨骼宽大，面容冷淡，却无法掩住他身体深处的忠诚之气。
“怎么？你看不出咱们这艘船出现得有多么不是时候，她倘若看不到也罢了，咱们瞧不见她也甚好，但事情偏不是这样。我此时真的想成为江绿林口中那个已经没有心、肺的人。”白衣胜雪的男子语气中颇具调侃，但也透无奈。一件黑亮的裘衣披在男子肩上，凉风吹动着他胸前的两缕青丝，他面容白皙、俊朗，有着深刻却不失柔和的棱角。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讲给自己听，就像他这个人，不霸气，从不为难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在他看来，那也是在为难自己。
他是个难得一见张得好看的男子，也是个洁净的人。看到他一定会感到他如雪的气质，寒冷却让人想要靠近。他又是个傲气的人，想要留住或靠近他，都不是易事。因为他不喜欢与人靠近，现在的他已渐渐养成不喜见生人的习惯了，也可以说，他对结识任何人几乎没什么兴趣了。
“手下明白。”作为守卫在主子身边多年的随从，冷风当然明白他的主子并不是没有心，只是这颗心因为某人的离去变得有些冰冷，他清楚他的主子仍是很好的人。
“靠了岸后，你知道要怎么做了。”贺青云的语气仍是淡定，简单交代。见岸边的人儿渐渐在眼里看得清晰，他转身走进船舱中，他并不是不想见到那个在岸边呼喊的人，而是不想被任何人见到。
“手下知道。”不想受到陌生人的打扰，却要让他人搭载自己原本只是打算出游的船只，他的主子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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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终于在她的千呼万唤下渐渐靠向岸边来，崔人参喜不胜收。感谢老天，她们终于有船渡江了。看来她一早站在江边受冷并不是没有用的，她不是帮大家“盼”来了一艘船只吗？
待船渐渐靠近，她临近一看这才发现这艘船并不普通，船不但大而坚固，而且构造华美,细致，所用木材更是称得上是上等，看起来让人觉得贵气十足。自幼已见惯富贵人家的高傲嘴脸，崔人参心里的喜悦顿时降了一半。
这时从船舱走出一年约五旬的老人，他一身灰色锦衣，布料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绸缎。还好老者慈眉善目，样子颇为谦和。
“姑娘，可是想要搭船前往杭州？”见临江而立的是一位样貌清丽的单身女子，龙富一下子也动了恻隐之心。
“是的。”崔人参顾不得唐突，试探的问：“不知老伯可否给予方便，今日不幸赶到了这样的时节，实不想瞒，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三日了。如果可以承蒙老伯相助，那真是感激不尽了。”
“既然如此，倘若姑娘信得过老朽，那就请上船吧。”老者含笑道。
崔人参大喜，心想这下终于可以见到姑妈了，这几日来还不知她老人家急成什么样子了。正要毫不迟疑的答应，忽然脑子里闪过同样被困在客栈的其余三人。她不能一个人就这么走掉不管他们啊。
“可是……”崔人参面露难色，她十分明白自己已经给对方造成不便了，倘若再横添枝节说不定会惹人不悦，到时恐怕连自己都不能上船。
老者已看出她的疑虑，问：“莫非姑娘信不过老朽？实不相瞒老朽乃杭州贺家的管家，姑娘的安全老朽一定会保证周全。”
“不，不，老伯你误会了。”见对方误会了自己，崔人参决定据实相告。“实在是因为被困在客栈的还另有三人，不知老伯可否也准他们一起上船？”
原来这姑娘是在为他人担心，龙富眼里闪过赞许的目光，他活了多半辈子，一向阅人无数，这么心善的人并不是时刻都能见得到的。
“倘若老朽不能如姑娘所愿，那该如何？”龙富知道此时帘子内的主子一定也听到了一切，斗胆擅自有了决定。
＂那还是要谢过老伯的好意，恕我辜负老伯先前的美意了。”崔人参并不是要充什么义气，只是让她一个人搭船离开，她的内心一定会愧疚不安的。
“是吗，那请姑娘快点离开吧。”老者先是冷然，随后转言道：“快去客栈将其余几人一并带到这里来，不要让老朽等得太久了。”
崔人参惊愕了一下，才会过意来，清丽的面容绽放出赏心的笑颜,一边跑开，一边脆声道谢。“多谢老伯,我会快去快来的，多谢。”
“主子，刚才未经您的同意，老奴斗胆拿了主意，请主子责罚。”待崔人参跑得没影儿，龙富福身向布帘内的人恭敬的说。
“龙管家，多虑了。只要切记不要让他们见到我便是，其余的你自个儿行事。”自帘内传出沉稳，磁性耐听的男音来，但略显冰冷。
“老奴明白，待他们上船后，老奴会安排他们进舱，决不会肆意打扰。”龙富深知主子的意思，逐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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