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谷家(1 / 1)
谷家自清朝起便是杭州城内的富商,可算得上是豪门世家,进了谷家大门,子璇就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世代积累下来的细致与大气。百年历史的大宅,经过几代主人的建设,不仅没有破落颓废,反而显得葱郁而兴旺,随处可见精致而细腻的雕刻与错落有致的盆景和灌木。如果说烟雨楼是艺术与现代的结合,这里便是传统与历史的代言,子璇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两人只好走走停停,边欣赏边向着大厅走。
谷玉农在第N次拉住要往后花园走的子璇之后,不得不无奈的劝道:
“子璇,雷蒙德马上就要来了。”
“哦,知道了。”
子璇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园子里透雕云莲纹的白石拱桥,才跟着谷玉农到了正厅。这天,谷家为了迎接贵客,特意把平日里珍藏的古玩字画摆了整整一架子,客厅里也换上了待客用的官窑彩瓷茶碗,可见谷老爷对这位大客户的重视。谷家几个打理家族生意的得意子侄都被召了回来,再加上各位花枝招展的太太、姨太太,一时间偌大的厅里竟是人满为患。谷玉农带着子璇进门时,只想着先站到角落之处等到雷蒙德来了,自家父母就是有什么话也不好当面发作。却没想到,他们一进门口,立刻成了焦点。
谷老爷面色微沉,撩了两人一眼,没有开口。谷夫人见状,直接问道:
“玉农,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语气平缓,却深藏着些许厌恶与不屑。两位姨太太也是脸色各异,其余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准备着落井下石的、还有避到人后唯恐连累到自己的,更多的则是呆着一旁看戏。
谷玉农忙解释道:
“娘,子璇早想来看看你们二老,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大家来的全,正好,还省得一个个去拜访了。再说她不是懂法文么,还可以帮着翻译一下。”
“可是……”
“好了,难得孩子有这份心,有什么事也得等客人走了再说。”
谷老爷发了话,一语定乾坤。
“是,老爷,我知道了。”
谷夫人咽下了未完的话,端庄的坐在谷老爷的侧面,她的下手便是谷老爷的两个姨太太。子璇趁着雷蒙德还没到,悄悄打量着几人。谷老爷随身在商海,却是一副标准的儒者模样,眉目平和,衣着雅致,架着一副无边眼镜,时时露出笑意望着自家子弟。印象中,谷老爷这种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儒商,他出生起便家有万贯,喜爱读书,却不得不接手家族的生意,所以生意做得极其稳妥谨慎,既不丢掉祖宗的一个商铺,也绝不多赚一分钱,只等到自家孩子大了,就安安稳稳的把生意交出去,自己读书养鸟画画,悠闲自得。
而谷夫人亦是出身商家,自小没有读过什么书,只念过几本《烈女传》、《女儿经》,记得三从四德,会写自己的名字便罢了。自嫁到谷家以后,更是每日侍奉姑婆,生儿育女,甚至为丈夫纳了两房妾室,一则为了谷家开枝散叶,二则是为了有人能够陪着丈夫出去应酬和平日里吟诗作画,这样的妻子,得到了谷家上下的拥戴。
谷夫人亲自挑选的两房姨太太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个名彩凤,家里开着一间餐馆,自小便在人群里长大,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谷老爷的帮手;另一个婉仪,出身没落书香,文雅娴静,琴棋书画都懂得不少,深得谷老爷的喜爱。据子璇的记忆,这两人对自己倒是不错,彩凤是冲着这谷玉农这个嫡子身份来的,她没有子嗣,自然要给自己找条后路;而婉仪则是羡慕子璇的满腹才华和自信,她读的书多了,自然想的也就多,每每对着落花流泪哀叹自己的命运,受了委屈也只能和子璇聊聊,所以两人可以说是半个朋友。但这两个人的善意也只敢表现在暗处,明处里还是站在谷夫人一边。
子璇嫁到谷家来以后,谷夫人便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这个新媳妇,每天早起请安倒茶,侍候公婆吃饭,打理丈夫的衣食住行一切事物,处理家庭琐事,而这些哪里是自小受着父母宠爱、后来又学习西方文化的子璇能干习惯的,何况因为谷玉农是家族继承人,谷夫人对子璇自然也要严苛许多,结果便导致了两个的矛盾。她记得那时谷玉农刚刚进入谷家的公司,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对妻子和母亲之间的种种又没有足够的经验进行妥善处理,再加上几个唯恐天下不乱,怀着别样心思的妯娌、婶婶们从中挑唆,子璇才彻底灰了心,搬回到娘家住。在那以后,谷玉农不断的赔礼道歉也曾经打动过子璇,可是每每回到谷家,也只是重复着吵架、劝架、再吵架、回家的过程,几次之后,子璇就是谷玉农跪在自己面前也绝对不会再回到谷家去了,而谷夫人更是扬言再不会接受这个不孝的儿媳。这一僵,就是四年。
正想着以往种种,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片刻便走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谷玉农忙迎上去用英文招呼道:
“雷蒙德,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可是望眼欲穿的等着你呢。”
雷蒙德耸耸肩笑着解释道:
“你们的西湖太美的,简直把我迷住了,结果我只顾着看景色把时间都忘掉了,谷,你真是个幸运的人,能够在这天堂一般的环境里成长。”
谷玉农无不自豪的回道:
“当然,西湖是我们的骄傲。你现在也只不过看到杭州的一角而已,等哪天我带着你去游览杭州城里的古巷,那才是真正的历史。”
“好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不过今天可不行,既然到了我们家,我可是要把你招待到尽兴而归才可以。”
两人客套一番,谷玉农便为雷蒙德介绍了自己的父母和一众亲属,几个女眷只在街上偶尔见过外国人,从没这么近距离大过招呼,不免的既紧张又有点兴奋。雷蒙德知道中国的规矩,对这些女子只是点头致意,并不行握手礼。到了最后,谷玉农拉着子璇对雷蒙德笑道:
“这就是我亲爱的妻子,一位杰出的艺术家。”
子璇用流利的法语对雷蒙德说道:
“你好,雷蒙德先生,我是,汪子璇,欢迎你的到来。”
雷蒙德十分惊奇,便是在大上海能够讲法语的女子也并不多,何况还是在相对闭塞的杭州。
“你好,漂亮的女士,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用母语对话使得雷蒙德的兴致一下子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