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一章 得与失（1 / 1）
昌浩极力隐瞒自己失去阴阳眼的事，可是那么笨拙的演技，水芸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更何况只要昌浩在，神将总会加强自己的神气，甚至到了普通人能隐约看到神将的程度。
“昌浩他……看不见了吧……”
水芸靠坐在六合身上，披着挂衣，腿上盖着六合黑色的灵布。那件衣服是她自己的东西，听说是太阴从家里给她带来的。虽说现在已经三月过半，但是气温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还是会一下子冷下来。
“你发现了。”
六合知道以水芸的观察力，发现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啊，弑神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更何况昌浩还以命换命，让腾蛇活了下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奇迹了。”
她以为自己帮昌浩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但结果……弑神，果然是重罪啊。
不过，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活着就可以再次得到腾蛇的认可，活着就可以结下更深的羁绊。
“昌浩他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水芸望着在草庵门口附近的树旁坐着的孩子，“可惜，我做不到……”
因为那孩子对自己内疚，所以没办法在自己面前哭泣。
“那么，你呢？”
六合看着怀中的水芸，墨蓝色的眼眸自极乐死后黯淡无光，她总是笑着鼓励昌浩，自己却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我，怎么了？”
茫然转头，对上六合温柔的眼睛，水芸心中一怔，自己真的可以抓住他的手吗？
“不想笑，就不要笑。”握住水芸冰凉的手，六合认真的说，“无论几次我都会抓住你的手，而且，决不放手。”
绝不放手吗？
水芸低下头。
她真的可以拥有这份羁绊吗？那么风音要怎么办？那个原作中，彩辉命定的恋人要如何？
她，不能如此自私，那样的代价她付不起……
说到底，还是她太自私。也许比起彩辉给的温暖，她更看重自己的命。
呵，多么可笑，明明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果然生是人类的本能么。还是说，她怕的是这份羁绊，怕离别时的痛？
她给不了彩辉永恒，人类的时间之于神不过是一瞬间。如果结下这份羁绊，她离开时，彩辉要怎么办？她怎么舍得让彩辉用无限的时间回忆一瞬间的快乐，那样岂不更自私？
那么，不去回应好了，不去回应，离别时就不会痛，将来风音醒来，彩辉就会远离她，这样就好了吧……
可是，为什么心会痛，明明没有结下更深的羁绊，为什么会难过？
“不要哭。”
温暖的手抹去水芸脸上的泪珠，六合紧紧拥住怀中的小人儿，这个连哭泣的如此压抑的女孩，使他心疼不已。
“留在我的身边。”
水芸听见了六合的低语。那是一贯沉默的六合在水芸的耳边留下的声音。
留在他身边。
记忆中，这是风音死时，彩辉说的话，如今他这么对自己说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孩子吧，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水芸为自己想到的叹息。
“彩辉，我只是个人类，无法常伴于神祇身边的，我……”
在水芸接着说下去的瞬间，嘴唇被堵上了。她吃惊地睁大眼睛，被六合抱得更紧了，甚至让她感到了疼痛。
“留在我的身边。”
耳边传来了略带颤抖的低声细语，那是六合无法抑制的感情。
“即使转世，我也会找到你的。所以，留在我身边。”
水芸的心在颤抖，她被温暖包围，心中充满了她渴望的温柔之情。然后，她哭泣着，说出了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
“……彩辉……我不想……一个人……”
是的，她不想一个人，不想再被留下。
彩辉给她的感觉不是谁能代替的，不是天华能给的。
彩辉总会沉默的待在她身边，当她有需要时，保护她，永远知道她需要什么。
可是，越是如此，她越害怕。
在黑暗中一个人是痛苦的、寒冷的，寂寞的、十分寂寞。
所以彩辉饱含感情的低声细语，无疑打碎了水芸一直以来的故作坚强。
“我会陪着你。”
“莲月。我希望彩辉叫我莲月。”
不是神无，不是安倍水芸，只是莲月，轩辕莲月，那个最初的自己。
请你看见我，看见最初的我。
“莲月。”
没有问为什么，六合包容的不去问，也许他隐约明白原因。
听到那温暖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名字，水芸含泪微笑。在六合看来，这是水芸重伤之后，第一个真实的笑容。
那天之后，水芸比以前更依赖六合。
勾阵似乎看出了什么，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摸摸水芸的头。毕竟勾阵自水芸出生便伴在身边了，作为第一个承认水芸的神将，她怎会不明白水芸。
“……水气。”
包含在风中的、沉重而冰冷的水气。那不祥而沉重的、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妖气，就好像在向自己发出挑战一样。
对水敏感的水芸发现了异常，而昌浩虽然看不见，却凭着直觉冲了出去。
六合的长布不自然地翻动着，茶褐色的头发在风中不断飘动。勾阵那整齐及肩的黑发也在随风舞动，眼睛闪耀着杀意的光芒。
“好快……”
就好像在飞翔一样。
六合左臂上的银轮开始发光，并在一瞬间内化作一柄银枪，把水芸保护在自己背后。
“——来了。”
将沉静的低语声抹消，从树丛的中间跳出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勾阵的飞踢正中妖怪的腹部。被踢飞的妖怪发出刺耳的叫声栽进了山茶树丛中，可是却马上重整体势再次袭来。
漆黑的长布在风中翻飞，六合以敏捷的身手挡开冲向水芸的妖怪，同时勾阵也趁机抓住了那无法动弹的昌浩的手臂，把他一把拉了过来。妖怪的爪子落在昌浩的残影上，可是那锋利的爪子也只是划破了空气而已。
“……哼。”
咂了一下嘴，小怪狠狠地瞪着那两个孩子。
简直是完全束手无策的样子，这两个孩子明明继承了安倍晴明的血统，难道连一点力量也没有吗？
“昌浩，没事吧？”
在勾阵的庇护下，昌浩以绷紧的表情点了点头。
“啊，嗯，总算没事……”
敌人的气息正迅速运动着，没有任何一刻是静止下来的。
耳边传来了声音。那是用四脚踏地、在树丛中穿梭、在草地上飞奔的声音。
肌肤感觉到妖气，已经起了鸡皮疙瘩。颈项附近感觉到某种冰冷而坚硬的凝聚物，可以感觉到妖怪已经来得很接近了。
明明如此——
昌浩不禁咬紧了嘴唇。
眼睛“看不见”竟然是如此严重的问题，昌浩到这个时候才有了痛切的体会。要是能集中全身神经来感应的话，即使能捕捉到妖怪的所在，反应也会变得迟缓。面对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而产生的一瞬间的犹豫，然后听觉和触觉又再次把麻痹的神经唤醒，但是那时候妖怪的气息应景移动到了别的地方……总之就是反复着这样的过程。
在很久以前，被祖父封住了阴阳眼力量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时侯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所以并没有这样的异样感。
“昌浩！”水芸大叫一声。
昌浩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脊背也接着传来一阵烤炙般的痛觉。
水芸的双眼闪出了光芒。
“彩辉，慧斗，保护昌浩！”
很少叫勾阵名字的水芸，声音中充满了冷峻而威严的语调。她从袖口拿出九星，在离三人稍远的地方站定。
刺耳的叫声在整座山中回响，六合稍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并不是有好几只吗？”
“嗯？”
面对不明所以的昌浩，六合回答道：
“那是一只妖怪。因为它太快了，我们的眼睛完全跟不上。真令人吃惊。”
跟嘴里说的相反，六合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略微担忧的看向水芸。相对的，昌浩却说不出话来了。
耳朵里听见的几种脚步声也是这样吗？
在九星上附着净世之火，水芸捻开扇面向妖怪冲去，由于对方速度过快，九星只浅浅划过妖怪的皮肤，即使如此，净世之火还是烧了妖怪一小部□□体。妖怪大叫一声，爪子向水芸挥了过去。
“水芸！”
“姐姐！”
一道火焰划过，水芸跌跌冲冲的后退几步，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而冷淡的声音。
“真是没出息。”
白色的小魔无声地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在转眼间就现出了真身。
腾蛇以眼角瞥了一下张大了眼睛说不出话的昌浩，还有怔忪的水芸，金色的双眸发出了冷淡的光芒。
“这样也算是晴明的孙子吗。”
“……！”
昌浩的反应几乎是立即的——无法呼吸。胸口深处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感觉就像被沉重而冰冷的刀刃贯穿了身体一般。
六合回头看着水芸和昌浩。在他那平时难以察觉感情变化的表情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张的色彩。
水芸只是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很好。
“腾蛇？”
以单手制止了惊讶的勾阵，腾蛇瞪视着妖怪，喝道：
“消失吧，碍眼的东西。”
在他举起来的手中出现了鲜红的火焰，一下子就剧烈地燃烧起来。
这就是地狱火将的力量。没有妖异能够战胜的可怕火焰。
看着挡在了他们身前的腾蛇宽大如往常的背影，昌浩无意识的动了动嘴唇。
“红莲……”
就在这一瞬间，腾蛇的双眼猛然射出了精光。包围在他身边的风有如利刃般的锋利，从身上腾腾升起气焰般的斗气。
腾蛇缓缓地回过头来，以锐利的眼神盯着昌浩。
“——为什么，你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低沉而包含着怒气的提问。不，那种沉重的感觉几乎可以说是责问了。
昌浩无法回答，只能默默地感受着他激昂的情绪，以及那仿佛一碰就会被割伤的斗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水芸身影一闪，挡在了昌浩的面前。紧接着腾蛇以更为冷淡口吻说道：
“像你这种小子，没资格叫这个名字。”
水芸没有回头，没有回头也很清楚的感觉到了悲伤，连空气都颤抖了。
水芸微笑着直视腾蛇，感觉到昌浩在扯着她的衣服，看见腾蛇那金色的双眸分外耀眼。
没过多久，腾蛇就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背过了脸，转眼间就变回了白色的异形身姿，轻飘飘地一翻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昌浩，你没事吧，脸色一片苍白？”水芸回过头去，她看见昌浩红着眼眶，对着自己说，“没关系的，姐姐。”
不可以再让姐姐担心，不可以再让已经重伤的姐姐挡在自己的面前了。
昌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事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姐姐一定也很难过。
水芸轻叹，伸手搂住昌浩颤抖的，随时会倒下来的身子。
告诉我们名字的人是……
把那最为珍视的、称之为唯一至宝的名字……
告诉我们的人……
——我现在，就给你呼唤我名字的权利……
告诉我们……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