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1 / 1）
从皇后身边下来，已是晚膳后了。
暮色已渐渐地霸道地侵袭了人们的视线。云层很低，灰茫茫的一片。在丝丝缕缕的云絮中散乱地点缀着金黄色的云块，似泼着浓淡不一水墨的画儿。慢慢的，云点、云丝一转眼便不见了，明晃晃的日头彻底地隐入了地平线，充斥在人们眼帘的是满天的凝重和遗憾……
嫣然刚迈进小院，便见自个小屋前的桂花树下模糊地蹲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嫣然不免叫出声来：“小红姐，你在干啥呢？”
小红抬起头来，纷乱的头发披在有些个苍白的脸上，眼噙着泪，却强笑着：“没干啥，小姐你－”说到这，便又大口地吐了起来。嫣然忙上前拍着小红的抖颤的后背，怪道：“前儿个就说要叫个太医来看看，可小红姐总说没事没事。你看，今又不舒服了吧？”
“没事，想必是夜里着凉了，饿两顿就好了。”小红扶着嫣然站了起来。
“饿两顿？你何止饿两顿了？这几日都没好生吃。”嫣然把小红按在椅上坐下，又问：“小红姐还没吃吧？”
听到一个“吃”字，小红立刻便搜肠刮肚地闹腾起来，嫣然看着不对，不顾小红反对，一路小跑到了成祥宫，找到了正在值夜的惠姑姑。与惠姑姑一说，她也紧张起来，平日里这小红也常帮自个绣花做鞋的，再加上小红毕竟也被皇上临幸过的，好歹不能怠慢，稍有差池，自个难逃干系的。惠姑姑也不多话，立马差人去太医院传太医。嫣然感激的话也来不及说，回身便跑回小院。
没一顿饭的工夫，由执事太监陪着，来了位年纪不是很大的太医，他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是哪位姑娘身子不适？”
执事太监见他这样，便对太医介绍说：“是这位坐着的小红姑娘。这位嫣然姑娘太医想必是听说过的吧？皇后宫中的女官首领。”
不待太监说完，太医转身对嫣然一揖到底，笑道：“恕小医眼拙，没认出嫣然姑娘来。”嫣然的名字因上回的那个奇怪的病征，曾让太医们一天不知得念上多少遍，所以太监一说出嫣然的名字，太医的态度马上就变得谦恭了起来。
嫣然向前施了个礼，笑道：“偏劳先生了。”
太医细细地把了一回子脉，站起身笑道：“恭喜这位姑娘了，是喜脉。”
嫣然与小红同时惊呆在原地，待太医收拾好了走出房门时，嫣然才清醒过来，她悄悄地拉着执事太监问：“看这太医面生，不知道医术怎样，他看得准吗？前番给嫣然看病的太医怎不见来？”
“嫣姑娘这就不懂了吧？给一个丫头看病怎敢惊动太医正？她怎能与嫣姑娘你相比呢！再说他们此刻也不得闲，全在月清阁侍候呢，容婕妤有喜了。”说完便紧追几步送太医出院子。
嫣然扶着小红上床躺下，主仆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小红面朝床里躺着，一点声响也没有，嫣然只当她睡着了，轻轻地喊了几声，不见回答，嫣然移灯一看，只见小红紧闭双眼，晶莹的泪水流经脸颊，点点滴滴地滚落在枕上，枕上已湿了碗大的一片。嫣然看了好生心疼，却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小红。摸黑坐了一会子，嫣然在心内打定了主意，她替小红放下了布帐，轻掩上房门，转身往外走。
出了院子，顺着长廊，灯火通明的成祥宫便在眼前。长廊里有许多或站或立的人，见了嫣然，不少人与嫣然请安打照面，嫣然心不在蔫地回应着，心里却在想，这般迟了，为何有这恁多素央宫的人候着？想必文德妃娘娘在成祥宫吧？
刚到偏殿，门口竟站着惠姑姑，“惠姑姑，你怎得站到殿外来了？这夜里蚊虫可多了，咬一口，几日都不能消。”嫣然上前招呼着。
嫣然说完，便想往里走。惠姑姑一把拽住嫣然的胳膊，悄声道：“先别进去，皇后主子与文德妃娘娘有事哩。”
嫣然便站下，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见皇后一脸病容，有气无力地坐在凤椅上，在昏黄灯晕的映照下，皇后的脸显得有些个腊黄，文德妃也是一脸的落寞，正在不停地与皇后说着什么。“听执事太监来报，小红是有喜了？”惠姑姑小声地问。
嫣然把目光从殿内拉了出来，苦笑一声：“是，嫣然正为此事而来。”
“嫣姑娘来给皇后主子报喜？主子已经知道了。”惠姑姑猜恻着嫣然的来意。
“不是。现今小红的身子不同往日，嫣然想讨皇后主子的示下，请皇后主子让小红挪个地方，嫣然现今住的地方窄小不方便小红将养身子，这个惠姑姑也知道，她好歹怀的是龙胎啊。”
“也是。不过，此刻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若进去，准保说一件驳一件，改日再说吧。”惠姑姑好意劝道。
“皇后主子与文德妃娘娘有啥重要的事啊？”嫣然掂起脚尖往里看着，问道。
“你也不是外人，跟你说说也无妨。是这样，皇上准备给一位探花公赐婚，在满宫里的女官里挑女子呢，听说看中了好几位。这不，为这事，文德妃赶着与皇后主子商量来着？”
探花？笑尘也是今科探花啊！不过一科探花有好几个，所以嫣然的心里并没往别处想，再说嫣然此时的心里全是小红的事。
正说着呢，文德妃告辞出来，见了嫣然，先是一惊，马上冷静下来，对围上来的太监宫女说道：“你们先回罢，本宫有点子事找嫣姑娘。”
嫣然听说，心里疑惑起来，好长时间以来，文德妃对自个不冷不热的，全没了亲昵和热情，今找自个又有啥事？
文德妃带着嫣然到了太液池边，找了一处僻静处，拣着一块山石子坐下，见嫣然惶惶悚悚地站在面前，文德妃的心不禁地软了，柔声地说：“你也坐下罢。”
嫣然依言坐在离文德妃较远的地方，双手抱膝，两眼看着脚尖。
“你知道皇上要赐婚这回子的事吗？”文德妃看着拘谨的嫣然，心里也隐隐的痛，她打心里也不愿把两者的关系变成如此这般陌生和尴尬。
“才刚听说，也不是太清楚。”嫣然心想，皇上赐婚与自个有啥关系？
“皇上是给一位新科探花赐婚，这位探花你想必是不陌生的。”文德妃边说边看着嫣然的表情。
嫣然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难道是为笑尘赐婚？
“就是你的那个笑尘。”文德妃肯定了嫣然的猜想。
嫣然的头“嗡”地一下发麻发木了，她听不清文德妃还在讲些什么，双眼酸涩的厉害，两行清泪汨汨地流了出来。
文德妃爱怜地看着嫣然，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明白，嫣然此刻的心已被划上了无数刀，鲜血淋漓，文德妃拉过嫣然凉得有些让人不忍心握上去的小手，劝道：“本宫知道你与这个探花郎的情意，你三番五次拒绝皇上就是为了他。本宫深知你俩是难以分开的，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本宫立刻来找皇后问个明白，新娘不是说要在女官里挑吗？本宫看能不能成全你，本宫已跟皇后说了这意思了。听皇后话里的意思，这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说是皇上已让中书省拟旨，现在就看新娘的人选了，可听皇后又说，皇上的心里好象另有他人。若真这样的话，丫头啊，你得挺着哇，君命不可违，你就认命罢，谁能想得到皇上会突发奇想的给一位探花公赐婚？这可是亘古没有的事，想必那位探花公也不敢拒婚吧？”
嫣然反过来握住文德妃的手，凄美的脸上泪流不止，却含着淡淡的笑，道：“文情姐放心，嫣然想得开。”
“嫣丫头这个模样，叫本宫怎么放得了心啊？文怡千拜万托让本宫照应你，有个差池，本宫也无法向文怡妹妹交待啊！”文德妃掏出丝绢，替嫣然擦去泪水。
“文情姐，嫣然以为文情姐再也不喜欢嫣然了。”嫣然一头扎在文德妃的怀里。
文德妃搂着浑身抖颤不止的嫣然，往日的成见似乎被夜风刮跑了，捋着嫣然柔顺的头发，说道：“也怪本宫小心眼，为了一只小小的戒指便与你生嫌隙。嫣丫头别记恨文情姐，本宫也不是真恨你，心里把你当成亲妹子看，才恨铁不成钢啊！”
“啥戒指？”嫣然抬起哭花了的脸。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不，文情姐一定得告诉嫣然，啥戒指？”嫣然一下子觉得这戒指一定与文德妃突然变了态度有关。
无奈，文德妃只得把那只戒指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嫣然一下子坐正了身子，异常严肃地说：“那戒指是翠雨送给嫣然的生日礼物，还说是文情姐赏给她的。”
“果真？这事可开不得玩笑。”文德妃也肃穆起来。这事若真如嫣然所说，那这个翠雨是太可怕了！
“千真万确！嫣然若有一句谎言，便如跌入池中的那两个宫女一般，且永世不得超生！”
文德妃一把捂住嫣然的嘴，眼泪也流了下来，颤着声道：“本宫冤枉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