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艾叶香飘难镇邪（1 / 1）
明儿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后宫的各殿门俱悬上青翠的艾叶，性急的小宫女们，已在腰上挂上了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香包、香囊，池边、殿旁、院内、御花园中，手巧的宫女们把五色的贡纸或折或铰，一朵朵牡丹、菊花等各式花卉便在一夜之间开遍枝头，给本有些个凝重、沉寂的后宫，增添了一份鲜活和朝气。
小红端着一个托盘从外边进来，见值了一夜的嫣然勾着头坐在窗下，忙近前来，“小姐，你怎得还不上床歇会？大半夜没合眼，你不累啊？”昨晚传膳不久，明淑妃喊起肚疼来，算算分娩的日子也就是了，皇后也不知动了哪根神经，竟带着惠姑姑与嫣然在景泰宫守了明淑妃一夜，且不说后宫是怎得颂扬起皇后的贤明了，单是说嫣然却被折腾得头发晕，四肢发软。白日在书库为皇后抄了一整日的金刚经，晚上又被带到景泰宫去，皇后还可以倚榻假寐一会子，嫣然可就惨了，随着明淑妃的每一声惨叫，嫣然与惠姑姑都得进屋看上一眼，眼睁睁熬了一夜，明淑妃的孩子却还没生下来……
“小红姐上哪去了，这早晚？”见小红手中的盘子上盖着一块素色的手帕，有些讶异。
“文德妃娘娘见小姐累了一晚上，叫人送来了一盘家乡的粽子。小红刚去小厨房热了热，小姐快趁热吃一个罢？”小红一边剥着粽子，一边又问：“小姐，在忙啥呢？”
嫣然举起手中的物件，笑着道：“香包.好看吗？”身旁的绣匣中，已放了好几个绣织好的香包，里边有装着鸡蛋，有放着大红枣干果的，还有塞满香料的。
“小姐，你做恁多的香包做啥啊？”小红把糖与棕子推到嫣然的面前。
“这个是小红姐你的，这个是德妃娘娘的，这个呢，里边装有香草，香喷喷的，是翠雨姐的，这个装有熟鸡蛋的，给莹雪妹妹－”
“这两个香包怎是一模一样的？”
“给俩姐妹的东西当然得一样喽。”
“有没有给那个云姑娘的呀？小红看这还有好几个呢，还给谁啊？”小红一边放在手掌上细看，边赞着，边问。
“也给她一个。她喜欢好看精致的东西，把结着蝴蝶花瓣的给云霓。”
“小姐，刚才素央宫那个送粽子的宫女说，莹雪姑娘大喜了。”小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啥大喜？”嫣然不明白，莹雪不是被封为娴才人了吗？难道要封婕妤啥的了？
“莹雪姑娘怀上龙子了。”
“果真？”嫣然也为之高兴。
“可不，今儿个宫里都嚷开了。才刚在后膳房，素央宫的宫女在煎安胎药呢。”
这真算是件大喜事。想莹雪天真浪漫，毫无城府，对人也丝毫没戒备心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后宫里，尽管眼前有皇上宠着，可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啊！君恩如水，流到哪算哪。嫣然在心里每每为她担忧、揪心，如今好了，有了子息，莹雪便算真正有地位了，后宫信奉的是母以子为贵呀。
“小红姐，嫣然去大明宫一会子，把香包送去，也顺便看看莹雪妹妹。”嫣然把几个香包掖在袖袋里，站了起来。
“反正小红说破嘴也没用，叫小姐歇会歇会，只当没听见。心里从来没有自个，把别个的事当成天一般大。也罢，小姐代问莹雪姑娘好，给她道个喜罢。”小红无奈地絮叨着，剥开的粽子原封未动。
穿过长廊，沿着太液池往南便是大明宫的寝殿了。莹雪自被封为才人后便随皇上住在这里.为这，曾引起后宫的哗然.按照宫例，婕妤以下名位的彩女才人是不能拥有独自的宫院的，皆是附住在各位有名分的妃嫔处。而这个莹雪却以才人的身份与皇上住进了大明宫，俨然象民间的夫妻一般双宿双飞，连皇后也不曾得到过这种礼遇，这怎不引起后宫女人们的眼热和忌恨？只是莹雪年少，还一时看不清这其中的危险罢了……。前面是八角飞檐的栖凤阁，嫣然记得须得再走一段碎石路方能到莹雪处。出现在眼前是通往东西的两条岔路，由于皇后的刻意掩藏，嫣然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来大明宫就更少了，嫣然一时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正想找个人问问，只听见从阁楼上传来了几声低低语，嫣然轻步走上台阶，正要进阁找人问路，只听里边有人细语：“快收好罢，别丢了，有人出宫也好让捎家去。”
“妹妹放心罢，姐好生奇怪，景泰宫的明淑妃是出了名吝啬刻薄的，她怎赏你恁多的银子？”
“是因为妹妹昨夜出了大力了罢。”
“你一个贴身的小宫女，能出啥大力？小丫头片子，牛皮哄哄的。”
“真的姐，昨夜总管太监从宫外抱进了一个男娃，让妹妹先带着。”
“宫外抱来？那男娃呢？？”
“本来说好昨晚总管便会来抱去的，可至到今天早膳都传了好久了，总管才匆匆来抱走，一晚上可把妹妹折腾坏了。”
“总管从宫外去抱个男娃做啥？”
“姐，这话也只告诉你，你可得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啥事，这般神神秘秘的？”
“淑妃娘娘的胎儿早在去年腊月生病的时候便掉了。”
“少胡诌，昨儿个明淑妃不是肚痛了一夜？皇上还去过景泰宫一阵子哩，姐值夜还跟着去的，虽说姐进不了寝宫，却听得明淑妃声声叫唤哩。姐不是背着说主子的坏话，那叫声就象肥猪挨刀似的，怪寥人的。”
“那是淑妃娘娘装给皇上和皇后听的。你想啊，后宫任是哪个嫔妃生产，皇后娘娘有亲自去守着的？没有吧？想必是皇后娘娘也有察觉，才故意在景泰宫守着的。只是皇后没料到，皇后守了一夜，明淑妃生不出来，皇后前脚刚走出景泰宫，淑妃娘娘后脚便生下皇子了。这事也就是妹妹跟总管知情，当作三殿下来向皇上报喜的是从民间抱来的庶民。”
“哎哟，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妹妹你怎得如此糊涂做下这般般傻事？这如何是好？怪道赏你恁多的银子，这银子拿着会烫手啊。”
“姐，没事的，又不是妹妹把小孩儿抱进宫的，是淑妃娘娘与总管做下的事，与妹妹没啥关系吧？”－
听到这，嫣然的心呯呯乱跳，想不到明淑妃如此胆大，竟敢做出混淆皇族血统的事来。
嫣然也不敢再听了，忙轻轻地走下台阶，见不远处有二位太监往这边来，嫣然唯恐他们听见里边俩姐妹的说话，便故意的高声道：“两位公公，请问皇上的寝宫往哪条路走？”快走了几步迎向他们。
见问路的是位穿着绯色的六品女官宫装、姿色妍丽的姑娘，两位太监忙给嫣然请了安，然后谄媚地引着嫣然往前走。走了一般路，嫣然悄悄地往后看了看，只见从栖凤阁里走出了一前一后两位行色慌乱的宫女，嫣然嘘了一口气，总算提醒了她们。
到了大明宫寝殿，一路通报进去，莹雪蹦蹦跳跳地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位一脸紧张的老嬷嬷，“小主子，你慢点，慢点走，奴婢的小祖宗呃。”
嫣然几步上前，给莹雪请了个安，笑道：“嫣然给娴才人道喜了！”
莹雪一脸的无所谓，大幅度地弯下腰，似要扶起嫣然，急得老嬷嬷又大叫：“小主子啊，担心肚子里的小皇子啊！”
莹雪朝她们调皮地笑了笑，拉着嫣然进了内殿，“皇上呢？”嫣然有点担心地问。
“淑妃娘娘不是生了三殿下了嘛？皇上去景泰宫了。”莹雪还是大大咧咧地回答。
三殿下？嫣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三殿下真是从民间抱来的？
进得莹雪的寝宫，室内的陈设，除了比成祥宫气派和豪华外，还多了几分稚气和活力，湘妃榻上横躺着一个半人高的用宫绸缝成的布娃娃，摆放奏折的条案，不协调地放着一只鞫球，嫣然认得，这球就是上次见到莹雪与太监们玩的那只。波斯国进贡的地毯上，莹雪的针头线脑扔了一地，看着这些，嫣然不禁笑了，自个还是个没长大的娃娃哩，却也要生娃娃了。
两人紧挨着说了一会子的闺房话，想去时辰也不早了，嫣然拿出香包，给莹雪挂在了雪白的脖颈上，莹雪笑道：“真好看，还有个熟蛋哩，等过了节，，莹雪就把蛋给吃了。”
看着莹雪一脸单纯的笑容，嫣然忍不住地笑了。
好不容易从莹雪处告辞出来，刚拐上曲廊，顶头就遇上了往大明宫而来已是七品女官的翠雨，身后跟着两位端着大托盘的宫女，“翠雨姐姐，你也来看莹雪妹妹啊？”嫣然惊喜地叫了起来。虽然同处后宫，只因各为其主，两人也是很难得相见的。
翠雨依然是一付不冷不热的神情，眼皮也不抬，“翠雨哪有嫣然妹妹这般闲情？是受文德妃娘娘差遣，前往大明宫给皇上送节礼的。”
嫣然也不理会翠雨的冷漠，她从怀里掏出个香包，给翠雨别在纤弱的腰上，边抬头笑着说：“翠雨姐，这个香包里裹得是香料，姐姐戴着正合适哩。”
翠雨的眼里流过一抹温情，可很快消失了，她努力让小脸绽开笑意：“多谢嫣然妹妹记挂。”
眼看翠雨就要步下长廊了，嫣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对翠雨的身后喊了一声：“翠雨姐，你得闲去看看莹雪妹妹罢？妹妹可想你了。”
“瞧得闲罢。”带着艾叶清草味的风儿传来了翠雨有些倦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