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1 / 1）
文德妃的素央宫与明淑妃的景泰宫相邻，只有一柱香的功夫，嫣然便来到了景泰宫。进宫也有许多日子了，可嫣然还是第一次来，不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着前导的司仪女官，沿着通往偏殿的拼着各式小花图案的小石径往里走，只见景泰宫较起成祥宫要来得精致，比素央宫奢华，且在宫门与寝宫之间，还有个精巧的花园，假山凉亭、花卉盆景一应俱全，红墙上爬满了翠绿的植物，在初冬万物萧条的季节里，尤显得刺眼。嫣然边走心里边叹息，难怪皇后会嫉恨明淑妃，光是这所花园，便好过成祥宫那个只有几棵光秃秃槐树柏树的院子的几倍。
嫣然立在殿门外等候司仪女官通禀，正在这时，从便殿深处传出了气咻咻的喝斥声：“啥东西？竟敢在本宫眼里揉沙子！看她狐媚八道的，还想爬到本宫头上还是咋的？若不是瞧她长得有几分象本宫，今儿个本宫决不轻饶！”
“娘娘息怒。娘娘乃万金之躯，如今又怀着龙子，为一个小奴婢犯不着生如此大的气。惩罚奴婢事小，伤着娘娘事大。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奴才们便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经砍啊！娘娘看在奴才的贱面上，消消气罢？”又听得一个人尖着嗓子在说话。
嫣然此刻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临来时，惠姑姑嘱咐过，《女则》要亲手交到各宫的宫主手上。此时进殿去吧，面对盛怒的明淑妃，还不知她会怎样迁怒自个，会使自个怎样的难堪。把书间接交到宫中首领的手里去？又怕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怪罪。踌踌间，明淑妃传嫣然觐见
离明淑妃还有几丈远，嫣然便跪下了，她不想离明淑妃太近，她想应付一下交完差便走。“奴婢叩见淑妃娘娘。”
殿里地一片寂静，嫣然听见了自个的心跳声。“奴婢恭请淑妃娘娘金安！”见明淑妃半天没反应，嫣然以为离她太远没听清楚，便提高了声调再说了一遍。
殿里还是死了一般的安静。
嫣然跪得双脚有些儿个发麻，便微微地抬起头朝淑妃看了一眼，只见淑妃俏丽的脸上还挂着一缕怒气，眼神里却充斥着一股藐视和玩弄的意味，她用眼角的余光盯视着嫣然。有些隆起的怀里抱着一只洁白如雪的一只小玩物，嫣然知道，这叫波斯猫，是波斯国商人带进天朝的，据说有着祖母绿般颜色眼睛的为上品，家中的六嫂便饲有一只。
明淑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儿，这会子索性眼睛也不抬起了。侍立在侧的司仪女官看着心里有些着急。嫣然是皇后宫中的女官，受皇后的差遣，淑妃娘娘如此这般冷落她、羞侮她，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岂不生气？明淑妃再怎么受宠，她毕竟也只是一名妃子，她总还是比皇后矮着一截，惹怒了皇后，皇后若不顾一切地拿出家法来，吃亏的还是明淑妃啊。
正想着用个啥法子婉转地提醒一下明淑妃，只见嫣然突然给明淑妃叩了个头，不待明淑妃说什么，便站了起来：“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完安，须得站起来回话。”
嫣然的这一举动，不禁让明淑妃目瞪口呆，宫内殿外的太监宫女也都看呆了，嫣然她是在演哪出啊？她也太胆大太不知深浅了吧！明淑妃还没发话让她让起来呢，她竟自个起身了！才刚九品女官云霓仅因梳了个新巧的发髻，在皇上跟前多走了两趟。皇上一走，就被明淑妃扯着头发狠狠地打了几巴掌，还被撵下罚俸半年。嫣然虽说是皇后宫中的人，但毕竟是奴婢呀。
嫣然也不让她们沉闷太久，她从随身前来的宫女手中接过《女则》，双手捧送在明淑妃面前，朗声回道：“奴婢奉皇后主子的懿旨，给淑妃娘娘送《女则》来了。只因《女则》乃开国国母长孙皇后亲著，奴婢不敢不敬，更不敢怠慢，故请淑妃娘娘恕奴婢不跪之罪。”嫣然的言外之意就是：长孙皇后总不能跪你一个小小的淑妃吧？
明淑妃岂能不明白嫣然的意思？她假借着长孙皇后，不仅不跪，自个还让她暗自地笑了一通。想发作，又不知该如何发作，气呼呼之时，她只得示意让身边的女官接过嫣然手中的《女则》。
嫣然却把《女则》高奉至头顶，“皇后主子懿旨，请淑妃娘娘焚香亲身跪接。”
这下淑妃被激怒了，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怀中的波斯猫，猫“喵呜”地一声从明淑妃的膝上跳下，惊慌地躲进了厚重的帘帷丛里。
“好，本宫跪接！若是动了胎气，伤了皇子，看皇后娘娘如何向皇上交待！”无奈中，气急的明淑妃只得搬出皇上来挽回一些自个的面子。
这下轮到嫣然有些儿个发蒙了，她不知道这一番跪接是否真会伤及腹中的皇子。若真有个闪失，自个的小脑袋在项上便不安稳了。
这也难不倒聪颖的嫣然，她眼睛一转，便笑着说：“奴婢恭喜淑妃娘娘喜得龙胎！奴婢私忖，长孙皇后英灵有知，见淑妃娘娘如此诚心，一定会更加保佑淑妃娘娘和小皇子的！保佑小皇子将来长得如皇上般凤表龙姿，虎虎生气！。”嫣然心想，跪不跪你自个掂量着办吧。真有个啥意外的，跟自个没搭界，自个是传皇后的懿旨，不跪，到时皇后难容。但嫣然料定淑妃会跪下，她不信自个的一番话是白说的。嫣然在心里暗笑着，等待着。
嫣然的几句话说得明淑妃的火气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长得如皇上般凤表龙姿，这意思不是说腹中的孩子将来要当皇上啊？这句话中听！也不及想腹中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她不待宫女搀扶，便麻溜地跪在了嫣然的跟前，喜气洋洋地说道：“淑妃虔诚跪接长孙皇后的圣典。”
见淑妃如此情状，嫣然差点笑出声，一肚子的憋屈终于释放了出来。
嫣然回宫后，向皇后复命的时候也没提及在明淑妃宫中的情形，可皇后很快就知道了。
“本宫果真没错看，不枉本宫善待她一场。”皇后一付慵懒的神情，斜坐在铜镜前。
“可不是？看这个丫头平日里本分安静守规矩的小模样，想不到她还有如此这般的见识和胆量，且句句在理，让那个明淑妃还拿不到她的错处，听说还心服口服地跪接了呢。”惠姑姑在身后为皇后小心翼翼地插着钗钏，一朵珠花还轻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从她第一次见到明淑妃时那付不卑不亢的样，本宫就看出这丫头不可小看。她如此维护本宫，本宫得好好打赏她。”
晚上回到自个的小寝室，经嫣然那么一说，小红吓得跳了起来，小姐也太大意了，太小姐脾气了。她毕竟比嫣然大几岁，从小又生活在社会的低层，看惯了人们的眉眼高低。进宫这段日子里，小红也听说了皇后与淑妃之间的争斗，她真怕自个的小姐被卷进这漩涡里，皇后得罪不起，明淑妃也得罪不起啊，她不仅生育了皇子皇女，还深得皇上的宠爱。眼瞅着皇后膝下无子，说不定哪天皇上一高兴，便立明淑妃为后呢……想到这些，小红给嫣然端过茶来，一脸的担忧：“小姐，小红总觉得今儿个小姐有些冒失了。明淑妃岂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咱们犯不着为皇后而去得罪明淑妃啊！”
“嫣然可不是为了皇后。这明淑妃欺人也太甚了，嫣然忍不下这口气！小红姐没忘记上次的事吧？她当时根本没把嫣然当人看！”
“小姐，小红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哩。”
“没事，你也太小心了。放心吧，明淑妃还是高高兴兴接过《女则》的呢，看样子她一时半会也体察不出嫣然的用意。”嫣然笑着安慰道。
两人正准备安寝，却有个把全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人来敲门，不待把门大开，那人便闪身进了屋。
等来人拿下黑色的面幕，嫣然吓得有点失色的小脸泛起了红色，“翠雨姐，是你呀？吓死嫣然了。”
“你也会吓呀？姐姐还以为你的胆子大到天上去了呢！”翠雨坐下，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怎么啦？这早晚姐姐还过来，莫不是出啥事了？”
“是文德妃娘娘让翠雨过来传个话。”
“文德妃娘娘有旨意？”嫣然有些个惊讶，除了今去素央宫与文德妃娘娘见过一面之外，还从未有私下的来往呢。
“娘娘让翠雨转告两句话给妹妹：藏锋芒于胸襟，露憨痴在眼前。好了，翠雨也得走了，被外人撞见了就是违反宫例了。文德妃娘娘知道咱们是结拜姐妹，调姐姐去面前侍候了，这可得谢谢嫣然妹妹，是你给带来的福音啊。”翠雨说完，趁着夜色便消失在黑暗中。
嫣然也不留客，她知道本朝的规矩，各宫的侍候人等，在夜晚私下不准交结，不准往来，唯恐结党营私，祸乱宫庭。
“小姐，你看，文德妃娘娘都惊动了。她这话是啥意思啊？是不是要让小姐去向明淑妃去认个错啊？”小红忧心忡忡地说。
嫣然没答话。她不明白，为何家里宫里到处都是在人欺人，人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