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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碧落黄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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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尽敛,深沉的暮色开始在周围氤氲开来。

时间流逝,如冰封流水。又一天即将终了。

素色薄衫,云鬓斜簪,风袭在单薄的身上,有丝丝的凉。伺候的内侍和宫女换过一波又一波,从不久滞。

从初见我放纵不羁时的错愕到习以为常,他们不需去明白,只知我这一个身份未明的女子,在帝王的心里并不一般。

宫女小声地劝了几句,见我仿若未闻。只将披氅轻轻撩披在我背上,默默退去。

怀中的那壶酒还温热着,酒未入唇,意已微醺,我口口声声称,不想醉,却固执地饮下断肠的黄汤。踏着醉步,执着酒壶,瘫软地倚柱而坐,若能及至酩酊,倒也痛快。

而,愈醺愈醒,落拓直需酒来藉,惨笑方知心受累。

寒月下,一道清姿淡影朦胧里投射而来。衣袍细簌声近前,龙涎香气暗中浮动,我微眯着,只觉那气息离得极近,他的手指微冷,九龙缂金袍袖拂过我的脸庞,亦是微凉。

沉沉的叹息,无声吹过。

我蓦地觉醒过来,一睁眼,光影摇曳间, 一双沉眸幽幽,深不见底的重黑如云影暗压下来。我半撑着立柱,起身,手攥得似有些紧,唇角却溢出一抹讽弧,视线轻轻掠过他,仿若未睹,脚步踽踽,擦着冰冷的锦袍而过,表里是两个极端,平静与颠狂。

刹那瞬息,手腕却他一擒,紧紧扼住,一如从前。

我回了身,迎面他,消瘦的身影似乎占据整个视觉,余光强烈的避无可避。

“放手!”我残忍亦不耐地道。

他凝视不语,五指落处,已有淡淡的淤痕,指尖愈发得紧,强大的力量,足以紊乱血流。

吃痛的一声□□,抑在喉间,我喘息而笑,“皇上打算囚我为禁脔,强锁一世么?”

胤禛的脸色骤然苍白,风冷月薄,颤颤的恸覆在彼此心间。

他为了这世间最高的权力舍了我,得了,又如何?这至高无声的权力全不能给我所寄的。漫天的流言蜚语,道德的枷锁。他可以不惧,我可以不怕。无论世人如何的讥笑嘲讽,史官们手中的笔如何锋利无情,可我们还能如昔般相守么?

望着他的脸,骄傲的线条,高高在上,神情里说不出的冷漠清峭,我失笑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你却终究不可放过我么?”

“你还有朕!”他低哑地应道。

那一声“朕”已将彼此隔在咫尺的天涯,他不是我一人的胤禛,他系的是天下,而我所有的,便是余生在这倦倦深宫里,永远不过是夜临晨星的寄盼。

一株寂寞梅花,独自生,独自死。

我将笑容淡淡敛回眼底,冷冷地答道:“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怕我消受不起……。”

“住口!”他蓦地展臂,将我箍在怀中,狠狠地抵在朱漆门上。手中的酒壶咣铛一声摔落,那几朵梅蕊随着碎裂的瓷片静静的躺于地上,寒夜月影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眸色越发深沉,气息渐渐紧促,菲薄的唇向上挑起,竟是笑着的,可眼瞳眸里是暗夜与血的糅合,阴沉而决绝,“朕说过不会再放开你,上碧落,下黄泉,你休想再逃得过!”

两颊微红的血色在霎时间褪尽,“上碧落,下黄泉……”我嘴角微牵,重复着他的话语,渐渐失声大笑起来,笑得那般畅快,青丝缭绕,媚颜如毒,我向前一倾,俯身在他的耳边,低沉溢出:“那就一起死吧!”

唇轻轻一触,如羽毛般温柔刷过,眼前,炯炯的双目怒极而哀,哀至绝望。

“好!”齿间吐出冷冷一字,那薄唇突就狠狠进入,霸道地顶进我开菱唇,牙齿噬咬着我温热的唇畔。

肩上的披氅滑落,炙热的身体抵住我的冰冷,他撑着墙,把我禁锢在狭小空间里,我欲挣扎,双手却被其反箍在身后,火热的舌翻绞着,纠缠着,从唇畔至肩头。我低低地□□,不再挣扎,涔涔的泪,无息而落。苦涩自唇齿间,顺喉而下,入胃,上心,弥漫全身。

火与热之间,身子颤颤发抖,于静默中,只有彼此喘息交织,凌乱的心跳,冰凉的手指滑下我的腰间,重重一扯,薄衫落地。

爱欲挣扎的囹圄里,深沉而绝望,泪反而不见了,我凄迷而笑,哀的癫伤令他绝望如狂,裂帛声里,他冲了进来,我猛地仰起了头,如丝的发在风中,纠集、缠绕。

颠乱的花瓣,被风卷上半空,犹带着靡醉。

夜幕下只有放肆的沉沦,我惨白着脸,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他欣硕的身躯在孽欲里起伏,他不是那个雍容到阴冷的君王,此时妖异癫狂,我们不过都是樊笼中的困兽,不得超生。

我微微地抽着气,细碎的□□着,蓦然攀上他的肩头。

“胤……禛!”

喉间的那声终冲口而溢,沙哑间携着一世的凄凉,百年的痴妄。他颤颤而栗,紧紧拥着我,像一江融化的春水,将所有的温暖汲于我。

“我不会再放开你,生生世世,上碧落,下黄泉,你休想再逃得过!”

风帷吹乱凝香,隔着薄薄的帏纱,望见窗外的月影渐渐西落,我轻轻地将环在腰间的手挪开,翻了个身,枕边人的身子微微一牵,又沉沉睡去。

就着渗透到屋内的沉沉月光,看向那近在咫尺的面容,睡梦中,薄唇嘴角微微上翘,双眉舒展,少了一份红尘浊世中那种清冷和孤高,鬓发之间已有几许银丝蹿出,遮掩不去,银辉渲映下,却不损其清俊而雅彦。

我眯着眼,仔细瞧着,突然很想轻触他的脸,但又怕惊醒了他,半途停了手,只是呆望,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他的悲喜决断残酷痴狂,使得我一次次迷茫。

他爱着我,可他心里不是唯有我,亦装载天下苍生,有他自己的宏图,必然需要取舍。

他有取舍,我亦选择忘记。

原以为此生恐不再如此直面他。这异样的生命之旅,充斥着叛逆与桎梏,与他不期而遇,孽缘鬼影般的纠缠着,逃得再远,封得再深,依旧抹不掉心中刻下的名字。

因为,这世间,情花万束,有一种深深植了骨髓,入了魂魄,便是一世一生。

怔忪间,犹自轻轻地一叹,却突闻他沉绵的气息微错,一时无措,见他阖着眼,饶是睡着,可身子一下向我这边靠了过来,手臂一伸,重新揽住了我,嘴中,轻喃一声:“晖……

我一滞,望着他眉梢眼里唇边的宁定,心中,那刻,好似充溢了柔软一片,忍不住凑了过去,轻轻地回抱他的腰身,紧拥那饱经沧桑磨砺后的嶙峋消瘦,心底升起沉沉酸痛。

我不由伸手环住他的颈,将面紧紧偎贴着他的颈窝,这一刻,至少这一刻,在世间最温暖最渴盼的地方,所有的坎坷苦楚瞬时融化,再没有其他,仅仅是我与他。

如此静静地紧靠,渐闻他的呼吸均匀,我猜想他必然又睡熟了。

“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突兀地一声轻叹,我仰头,瞧见他的唇角若有若无浮上浅浅一缕笑正凝神望住怀中的我。

我一时有些发窘,边从他的怀里挣扎出,边薄嗔道:“你……原是装睡……”

他不答,只是笑,笑声里尽是满足喜悦之意,手下意识地在更加抱紧了我。

外面隐隐有鸡鸣传来,我微微一怔:“天要亮了。”

他静默了一下,紧了紧手臂,喃了声“嗯”,明知我话中意思,却迟迟不动身。

我知他素有勤政之名,每日定然早起,此时怕也快过了四更天,若在往日该是早有宫人叫起,进内伺候。

我枕在他肩臂上,隔了小会,见其仍无动静,又一次轻唤了一声:“胤禛!”

“嗯!”他低应着,像是一个无赖的孩童,只是口应丝毫不动身。

我微微皱着眉,柔软如绵,亦是不满地瞪住他,“你究竟起还是不起?”

他愣了一下,兀地,低头轻轻触上我的唇。

他,他怎么可以?

我受了惊似地一下子瞪大了眼,扭动着腰肢想要后退,但随即又被他困在了怀里,吻重又重重地落了下来。

那留恋的深吻之后,我刚欲开口责备,只听他似叹似喃地道了句:“身边有你才能酣梦至天启,原来幸福亦是如此简单!”

话甫落,门外传来轻咳声,他轻轻道:“等我回来!”

我怔了怔,须臾,静静地阖了下首,他方才放心起身。

大小交错的脚步声渐远,窗外,升起浅浅的黎明,雾霭中,蒙眬飘渺……

那日之后,胤禛便常驻于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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