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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苍涩风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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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静谧,我推开窗,天幕上星星点点,确然是星空,圆月当空,银辉下众星黯然,不负苍白,却依然明亮了夜。

午间幕幕绕于心头,挥之不去。

康熙临走时不忘嘱咐了弘历将今日所做的檄文抄送一份于他。他对弘历的宠溺疼爱尽自每一个细微的眼神。

弘历,这个小人儿,他那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令人惊叹。然而更使我咋舌的是他本已跟随康熙转身离去,却蓦地悄悄回首冲着我轻扬唇角,俏皮一笑。

我愣在当场,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不论他朝如何,此时只是孩提的清纯和无邪。胤祯的子嗣不多,我平日在府里冷于他人打交道。因此那几个孩子皆惧我。弘历清澈而舒心的笑容仿佛流淌着绚烂的华光,莹澈地灼耀到我心底深最处的柔软。

曾几何时,我的笑也是这般无暇纯粹。

夜风穿室而入,我低低地咳了两声,雨苓忙上前将药置于案几上。“格格,该喝药了。”

“雨苓,”我轻轻叹口气,缓声道,“我真想有个孩子!”

她一楞,沉吟了半晌,柔声劝慰我,“格格还年轻,来日方长,况且今儿个万岁爷不是说十四爷……”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雨苓猝不及防,倒退了两步,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我转过身,斜睨着案几上的药碗,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这几年,我喝得这些所谓调理进补的药究竟是什么?”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里隐着泪花,喃喃道:“奴婢不是有心瞒您……”

我缓缓阖上眼,叹息道:”起来吧!事到如今,你该说实话了吧!”

雨苓起了身,垂首,哽咽着道:”您的身子本就虚寒孱弱,加上那次小产大出血,伤了本髓, 凌太医说以后恐难受孕. 而这些药,都是凌太医亲自督方调配.他说您若是好好调理,或许还是有线希望…..”

我睁开眼,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中更是痛怆,替她抹去眼角的泪花,轻声问道:“这么大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奴婢和嫡福晋,十四爷并不知情。”雨苓抬头望着我,眼泪又止不住滚落下来,“您小产时九死一生,当时凌太医说是怕不行了,十四爷当时发了急,几乎差点要了太医们的命。所以最后人救回来了,可这事凌太医不敢向十四爷提及只好转告给了福晋。福晋的意思是并非全然不能治,所以嘱咐我先瞒了下来。”

“是么?”我看着雨苓,唇角挤出一抹笑,“嫡福晋好大的面子,这几年都请得动凌院判亲自督方调配?”

雨苓止了眼泪,噎在那里。

我沉沉地转身,扶住窗棂,低声问道:“是他,对不对?”

空气凝在那颤音之下,我倦倦地挥了挥手。雨苓福身而退。

头顶依旧是那轮月,百年千年不变,剪眸如水,波光置若惘然地穿过朦胧的银霜,碎地清冷间若离若现的不过那一抹落寞、孤傲的身影。

困于此,沉沦中究竟还能自拔么?

我问苍天,苍天无音。

********************

康熙六十年五月,胤祯移师甘州,本欲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但由于路途遥远,粮草补给运输困难,没有取得进展。十月之时,康熙果召其回京述职。

胤祯临进京城的那几天,府里早是忙开了锅。人人脸上皆是喜色,那般耀眼的荣光激荡着人心,岂能不暗自揣测皇帝最最丰厚的赏赐便是人人奢求的终极之物。

盛景之下,除了我,还有谁人知道,这场皇权修罗之战真正血腥的□□已步步逼近。

揣怀着如此的心境,我以病为故未去出城相迎,更是连宫里的宴席都没参加。胤祯回京已数日,述职省亲未曾停歇,我们不过是匆匆一面,连句话都未说上。

孰知暮时,小福子竟将醉到恍惚的他送到我的屋院里。

“爷在宫里用的晚膳,出宫时在车上就深醉不醒了,本是不敢打搅了主子的,可是爷一路就是念叨着靖主子的闺名,奴才就擅自做主,把爷送您这里来了。”

我恶他醉酒,而这几年他亦无酗酒之嗜,不知为何今日又酩酊大醉。也不愿去深究,将他安置到了软塌之上,点上凝神香,见他似渐渐安睡过去,才遣了雨苓和小福子。

窗外月华如水,屋内烛火低垂,我俯下身为他掖了掖锦被。仿佛与他成婚一来,从未如此细细地审凝视过他。

他静静地阖着目,英挺的相貌依然,即便酣睡之时,微扬的唇角仍透着其骨里的倔傲和不羁。可他还是变了,那匆匆一瞥,我见到沧桑沉稳中隐匿着王者霸气。三年来,在那个我未知的战场上,他英勇杀敌,潇洒的身姿穿梭在刀光剑影中,他已然是真的汉子,是人人顶礼膜拜的巴图鲁了。

可他的心怕也是愈来愈高。

我与他,爱恨恩怨,已难断清,他对我的痴心一片,我无力承受,却不忍看着他在那条无望之路上继续下去……以前,我错了,现在我明白,守墓的圈禁生活看似恬静,对满腔抱负的他而言,怕是比死更煎熬.

我若劝,他会听么?

我倏然一惊,究竟这历史中我该担当如何的角色? 我的一言一行,是在顺应历史还是改变历史?

我混沌了!

堪堪地转身, 月下斑驳的树影婆娑投射在朱红色雕花的窗上,鬼魅魍魉,

只听得火炉訇訇作响,我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很久..

胤祯仍睡着,我用丝帕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胤祯却在那刻睁开眼,定定看上我,莞尔笑了.

我楞了楞,一瞬间,恍然大悟,怒道:”原来你早便醒…..”那尾音未及出口,他却擒住了我的手腕,一个翻身将我压在塌上.他双目迷离,俯首看着我,那呼出的夹杂着酒气的温热气息萦绕在我们之间.

我脑中惊恐地闪过曾经痛楚而不堪的一幕,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急道”胤祯,别这样!”

他以肘支起上身,抬起指尖细细地描摹着我眉眼的轮廓,低哑着声音道:”靖晖,我们要个孩子吧,属于你我的孩子,若是格格就像你,若是阿哥就像我,将来若是我登…….”他的话突兀地敛顿了下来.

看着茫然僵硬的我,,他指尖慢慢下滑,顺势带走我眼角的湿痕,脸颊之后是我的唇,指腹来回摩梭着.,他的吻终究落了下来, 不深不浅,极轻极柔,像探索着我反应,不越近一步,手心感受着他喘息起伏的胸膛,身体随着那节奏颤抖起来,

“不!””我如梦惊醒,下意识地偏过了头.胤祯一颤,叹息了一声,将头埋进我的脖颈处,喃喃道:”我方才在做什么?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你不愿意我不会迫你……!”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低唤了一声,”胤祯!”

他翻身侧躺下来,双臂将我紧紧箍环在怀里,“别动,就让我这么靠着你一会!” 微弱的语声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棱角傲气,隐隐悲酸,.

他吸了口气,在我耳边叹道:”靖晖,皇阿玛老了!他真的老了.我们父子俩对席而坐,他枯槁的指尖捏住酒盅的时候,手抖得那么厉害..我知道他是在我面前强撑着.小时候,皇阿玛一手搂住我,一手抱住十三,朗朗赞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那时我觉得皇阿玛的臂弯是这世上最有力最安全的.可如今他的手连小小的酒盅都拿不起来了….”

浓浓的酸楚袭上了鼻端,我微微侧过头,虽看不清楚,却能感到淡淡的水雾.

“别再回西北了,好么? 细微的叹息从我喉间发出,亦连自己都怔住了.胤祯蓦然凝住,半晌,贪恋惊喜般地将我箍得更紧

“知道么,这话能从你口中而出,我有多欢喜!只是,我..;不得不去….我要亲自扫平西北,替大清除去准葛尔这心腹大患…..”.

“可是皇上他…..”我窒住,,干涩地难以出口.我该告诉他,他的父亲怕是命不久已,他这一去即为永别么?若你要那皇位,那就不能再走了!

“放心吧!皇阿玛和我心里都有数.”他宽慰着我,淡淡一笑,,”况且京里头凡事有人照应着,若是有人想要掣肘扳倒我,没那么容易!”淡缓中渐渐迸发的凌厉透着发悚的寒意. 我几乎听到了自己汗水一粒粒的渗出皮肤的声音.

颓然了,刀绞心间,不仅是悲,更是恸.

“靖晖,”他的声音又趋回柔柔的暗哑,”这些事你都不要管,我不愿将你牵扯进来,可是…..有件事你能否答应我?”

“你说!”

“你平日避嫌不问世事,可若万一京里起了什么变数,我若再也回不…..”

“不会的!”我大骇,止了他的话头,看得这般通透,这怕是他预想的最最怀的结果.

他轻轻扳过我的身子,勾住我的肩,将我深深埋在他怀中,

淡淡的凝神香气在熏炉中沉淀,冬的夜,风在窗外任意呼啸.

“唯有你,可以撑持住这个家,护起这一家上下.” 他那么淡淡地说着,声音飘忽得像要消失在瑟瑟凛风之中.

微阖眼睑上长长的黑色睫毛,依偎在胤祯的胸前.我强抑住胸中的悲酸,一字字答得轻脆:”好,我答应!”

他一言不发,用力揽紧我,渐渐阖眼睡去.

这一夜,落了雪,今年京城里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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