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忆昔,秋灯锁忆(叹之章)(1 / 1)
小妹:
数月未给你写信,不知近况可好?父亲丧事已完,你无须担心,自安心学业即可。母亲身体尚好,这几日已渐渐平复心情,只是挂心远在上海的你。
眼下时局很乱,不知什么时候能天下太平。我们乡间尚属安宁,但众人常谈及眼下战事。昨日母亲正叹息,说父亲正是因叹息世道纷乱而郁结不化而亡。
虽说上海未陷,然我们仍挂心你的安全。我虽曾在苏州读书,但并不喜欢这些城市生活。记得还曾经被你笑作“不够时髦”。上海更是鱼龙混杂之地,你又年轻,需万分小心。学校与住处均在租界内,我与母亲也稍安心些。
花销的事,你不必担心。只是时局不稳,必托可信之人转交于你。年内你将毕业,无须见工,如若可行,回乡来陪伴母亲。
前信问我与从简哥之事,让我很难回答。我虽读书,父母虽开明,仍万事非由自己,想必你了解我们与姑家并不亲近。
眼下我已十分满意,从简哥能每隔数日来教我弈棋。我们的话不多,只是你来我往对弈。渐渐我的心也能平静了。文房四艺自古为文人雅士所爱,也不妨为闺阁所好。近日我翻了不少古代典籍,好此道的女子不少矣。
五代花蕊夫人的《宫词》中“日高房里学围棋”和我眼下写照颇一致。而娄逞能以男装会棋友于天下,则非我辈能及了。
父亲的书橱内有蒋坛的《秋灯锁忆》,我记得你年幼时亦读过,不知你是否还有记忆。我是极爱这本书的,如此美眷,如此年华,如此诗情。从简哥曾笑我是否要学秋芙纵狗搅局。虽然我棋艺不精,但却不敢习古人,况从简哥儒雅冲淡,自然不会对女弟子加以刁难。
唠叨了这许多,只是乡间闺房琐事而已。望你收到信后速回,以免母亲和我担心。
搁笔,盼复。
姐:沐云
九月初四
………………
“你从哪儿弄来的?”曲颖帆晃了晃略微有些发黄的信件。
“废纸堆里找出来的。”乔绾道。
“三十年代的姐妹通信而已。”曲颖帆道:“普通家书,似乎时局不稳定,这家避居乡间—妹妹在上海读书,似乎姐姐也受过新式教育。”
“一位朋友从家里的杂物中找来的,似乎是这家远亲。”乔绾说出了信的来历。
“现在看来似乎其中还有一点爱情的成分。”曲颖帆笑道:“不过依照现代人来看似乎又太淡了些。”
“那时我正在搜集各种老旧棋谱,这封信正好谈到一点弈棋的事,所以我收下了。”乔绾淡然道。
“这个‘从简哥’和写信的沐云好像以棋论情,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曲颖帆道:“这个姐姐受老式教育影响更重些。”
乔绾不语。
“山鲁佐尔(《天方夜谈》中说故事的女子),后来怎么样了?”曲颖帆笑问。
“听后人所言,收信的人毕业后没有回家乡,参加革命后不知所踪。”乔绾道:“寄信人沐云不久后也病故了。”
曲颖帆怅然道:“原来是不了了之。虽说谈不上所谓的‘才子佳人’美梦,却也让人惆怅。”
或许蒋坛的《秋灯锁忆》已是不祥之兆。据史所记,其妻秋芙亦年轻病故,而蒋坛本人也在战乱中被杀。
曲颖帆与乔绾在雨夜灯下淡然相坐。远去的背影已恍然,曾经黑白间起落的纤手,有情还似无情的秋波,雅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