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中秋赐宴(1 / 1)
转眼就到了中秋节,圆明园里张灯结彩,铁树银花,一片喜气洋洋。
宴会设在万禧阁,悬灯万盏,亮如白昼,银光雪浪,珠宝生辉,鼎焚龙檀之香,瓶插长青之蕊,一派皇家盛气。
众位妃嫔阿哥福晋格格大臣都已到齐,各自坐定。又过了一小会功夫,一队太监快步而来,各自按方向站定,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站定,又过了一会,康熙才缓步行来,众人一齐呼啦啦跪了下来,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康熙坐定,旁边太监高声叫道:“起!”大家这才纷纷起身立着。康熙笑看了一圈底下的人,说道:“都坐吧!难得过节,都随意些!”众人齐应:“喳!”各自落座。
菀宁坐在康熙身边,游目四顾,寻找楚云的位置,视线不经意地撞上一双明朗稚气的眼睛,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她就是裕亲王的女儿恭惠格格,也是康熙要为楚云指婚的对象。
两人彼此微笑着看了一瞬,又各自把目光移开,却又不约而同地移向侧面,好似无意地看向另一个人。
楚云今天穿的是武将官服,腰间系了条碧色腰带,上悬着同色玉佩,庄重之下不失英气,衬得他更加俊逸轩昂,英姿勃发。
像他这样气质高蹈出尘的人是不应该出现在官场上的,菀宁心里几分伤楚,不敢再看他,匆匆移开视线,往另一边看去,正对上胤禛漆黑如浓墨的眼眸,菀宁的手微微一颤,几滴酒溅出杯外。
胤禛眸内浓重的墨色淡了几分,竟显得有几分欢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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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这才有些活络。阿哥臣子们也开始互相逗起乐子来,纷纷相对举杯。其中十阿哥的嘈嘈声最是响亮。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也自谈笑饮酒。
康熙笑看了看热闹的席面,转向阿哥们坐的圈子,朗声说道:“今天朕也有个人,正想让你们都见见,虽说此人名头很大,不过你们未必都认得。廷玉,你来介绍吧。”
康熙爷一发话,席面立时安静下来。
张廷玉在下首和着康熙的话说道:“人不认得,但方先生的书各位阿哥爷们都是读过的——这位就是桐城派文坛领袖方苞、方灵皋先生。”
方苞忙起身跨出座位,给康熙和太子叩头,又要给几位阿哥请安,康熙却笑道:“罢了吧,你是朕的朋友,不同于张廷玉,他是朕的臣子、奴才。这些都是朕的儿子,往后见面执平礼——你们都听见了?”
太子这才仔细打量方苞,实在长得不出眼、黄病脸,倒扫帚眉,尖嘴猴腮的一脸猥琐相,穿着件长长的黑狐皮长袍直罩到脚面。真不知康熙怎么会选这么个人进上书房当布衣宰相,也不明白这么丑的人怎就偏生一手好文章。心里暗笑,口中却道:“久仰方先生道德文章,无缘相会。现今简在帝侧,往后请教就方便多了。”
方苞忙躬身说道:“盛名不符,谬承太子爷金奖。”说着又目视众人,只这一霎,人们才看到他目中波光晶莹神采照人。
三阿哥笑道:“我自幼就读方先生文章,《狱中杂记》详明切要痛陈时弊,确是洞穿七札。前番旨意,我猜就是先生手笔。其中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呢!”
“您是三爷吧?”方苞略一欠身说道,“不知道三爷想问什么事?”
三阿哥笑道:“里边说到张释之沽名钓誉,不见于史籍,请问出自何典?”
方苞微笑道:“史籍中自有,留心时就看出来了。张氏为文帝廷尉,掌一国司法
大权,周勃蒙冤几乎被杀,未见张释之一言相保,却在冲犯御驾小节末事上大作文章。皇上旨意称他沽名钓誉十分允当的。”
菀宁暗叹了声不好,这个三阿哥怎么偏拣这个时候提这个问题,不是存心捅太子的疮疤嘛!太子脸上挂不住,皇上脸上更挂不住,好好的一个中秋佳宴,弄得人人都不自在。
三阿哥自觉失言,正要委婉几句,却听康熙说道:“若论读书,你们都差得远呢!”他转向菀宁,笑道:“宁儿,你先前念叨着说仰慕灵皋的才学,希望能聆听一二,这会儿见到本人怎么这么安静了?”
菀宁还未开口,方苞朝她欠了欠身,微含笑意道:“格格严重了,其实论才学,令尊才称得上文学大家,其人任侠使气,其词清新婉丽,一本《饮水词》,家家传唱,草民之所学,比之纳兰公子,实在不足为道。”
这话说得很是谦虚,菀宁知道,自己父亲一生的成就都在诗词上,而方苞,在文学上的造诣是非常高的,首创“义法”说,倡“道”“文”统一,为桐城派散文理论奠定了基础,称为文坛一代大师,绝不为过。当下谦而有礼地说道:“方先生太过谦了,菀宁久仰先生大名,今日能与先生同席而谈,是菀宁之幸,家父若在世,也会引先生为知己。”
康熙爽朗地笑道:“你们两个也别谦来让去了,宁儿,你看朕让灵皋收你为徒如何?”
康熙话一出口,几道视线纷纷落在菀宁身上,这些日子以来,康熙对太子看似放纵不管,他做什么都由着他,却又不断打击党附太子的大臣,先前还把刑部尚书齐世武活活钉死在架子上,这个榜样一出,很多大臣都畏惧寒心,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康熙又不断提拔年轻有为的臣子,而且还破格起用一些没有太多仕途经验的人,如楚云,方苞等,让人猜不透康熙的意思,康熙让方苞收纳兰菀宁为徒,肯定也不是一时兴起。
帝王的心思太难猜,也不应该去猜,菀宁深知这点,起身向方苞弯腰一拜道:“徒儿先在这里给师傅请安了!”
康熙一笑:“你的动作倒是够快!”他见方苞还有些局促,摆手道:“灵皋,你就安然受她一礼吧。”
德妃瞥了眼菀宁,心思一动,向康熙笑道:“皇上,臣妾倒是觉得有一件事也是时候办办了。”
“哦?什么事?”康熙笑问。
他话音刚落,众位阿哥都很是注意地听了起来。
德妃慢悠悠道:“臣妾看菀宁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谈婚事了。”
菀宁心里咯噔一下,好象有根弦断了。痛,却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