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赫连君素(1 / 1)
赫连君素无奈地看着笑意未绝的孙芙雅,见她双颊微微晕着粉色,竟如池中闭月莲瓣那样的韵致,不禁看痴了过去,喃喃地说道:“果然,当初将香宝派来服侍你是再对不过的决定了!”
孙芙雅缓缓地敛起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浅笑嫣然,道:“香宝儿确实得人欢心,还得多谢郡王爷慧眼识人呢!”
香宝原是同芙雅一道入宫的,分配到赫连君素的乾钦殿服饰,再由赫连君素做主,调到芙雅身边伺候。
赫连君素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你也该听说了吧,今科三甲颇不寻常啊!”
孙芙雅点点头,道:“刚听香宝儿提起,今科进士中可有什么人才?”
赫连君素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自嘲,道:“人才济济,却不能为我所用啊!”略嫌苍白瘦削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遗憾与愁绪,平白添了许多风流可怜的姿态。
孙芙雅微微一笑,等着他说下去。
“状元张天玄乃一介狂生,眼高于顶,其狂傲姿态几乎可与当年的火君相提并论,故而也只有太子之尊才请得动他,如今已封作东宫庶子,甚得太子器重;榜眼莫文胜不过一介书生,空有满腹诗书,于我却无太大用处;探花雪卿。。。”
一听到这个名字,孙芙雅仍是禁不住失了神,眼前又浮现那月下银光雪色的人儿,以至没听到赫连君素接下来的话,好在回神得也不算晚,隐约听到雪卿与赫连君卓走得较近之类的话,抬眸对上赫连君素眼中的失落,笑着安慰道:“难道今科进士除了三甲,竟无一可用之才?”
赫连君素闻言,眸中泛起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其实进士之才又有何用?我有你,就胜过今科三甲了!”
芙雅明眸微黯,略一流转,轻轻敛起,淡淡地笑着问道:“听说皇上想召沈金戈回京?”
赫连君素见她如此回避,神色微黯,却仍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答道:“太子向父皇开口要了沈嫦琪,沈金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镇守南疆足足五年了,父皇便借此契机将他召回来多待几日,至于会不会再回去,也说不定!”
“沈嫦琪?”默念着这个名字,印象中是个美丽的女子,似乎与她一同入的宫,尖尖的瓜子脸,模样极为细腻娇柔,性格也十分伶俐,刚入宫就被莲妃看中,封作护琴充容,如今是风莲宫里的嫔侍了,宫人们提起这位“沈嫔侍”,多是美言赞誉,上下人缘都不错,也早听说她同赫连君霖走得比较近,但是这论及婚嫁。。。
恐怕就比较复杂了!
“另外,三皇兄已经向程冠英的幼女求亲了!”赫连君素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忧虑地看着孙芙雅,见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无异常,才勉强放下了心,但语气中对赫连君卓却是极为不以为然,甚至带了些不屑,或者是愤恨,“程冠英是慎敏公主的驸马,又是吏部尚书,更有世袭的卫国公之爵位,三皇兄看中的这位程三小姐闺名唤作程柔,是慎敏公主心尖上的人,也是有个郡主封号的,这一辈的郡主里,除了藕裳,也就是她风头最劲了!三皇兄想巴结程冠英,如此自然是最好的打算!”
芙雅只是微笑着,对他的不平嘲讽之意不予置评。
赫连朝到了第三代,宫里虽有四位公主,可论起皇族的郡主,竟只有赫连藕裳一人。当年赫连始帝独宠端敏皇后,因而能留下二子二女已不算子嗣稀少了,始帝又并无兄弟姊妹,而竞陵王独爱王妃,王妃早逝,只余藕裳一女,算起来赫连皇族一支实在不够旺盛,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景帝对竞陵王和两位公主的子女都相当爱护,除了藕裳一个正统郡主之外,还册封了王振伍和靖敏公主的女儿王师师以及程冠英和慎敏公主的女儿程洁、程柔为郡主。
这个程柔郡主芙雅也曾在皇家宴会上见识过,年纪比起芙雅尚且还小上三岁,三个外姓郡主都是极柔顺的模样,王师师是柔而弱,程洁是柔而冷,程柔则是柔而持重,也难怪赫连君卓会看中她了!
“只是我并不明白,为何三皇兄会舍王师师而就程柔,程冠英虽也是手握大权,但如今朝中,除了皇叔,谁能与王振伍相提并论,便是两位丞相,对他也是敬三分、怕三分、让三分!”
芙雅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他不想,只是这些年,三公主同太子殿下来往密切,而贵妃娘娘盼子无望,王家自然是靠了太子这座大山。”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芙雅眸中闪过一抹邪邪的笑意,几能勾人魂魄:“人道盛极必衰,依我看,王家也红不了多久了,对王振伍,皇上也容忍得太久太多了,娶了靖敏长公主,尚且敢连纳两名美妾,王家子女多是庶出,长公主膝下仅有王师师一女,王振伍恃宠而骄既然过了度,也是时候下台了,信郡王选择程柔,不知该赞他有远见,还是称他好运气!”
想着这些,芙雅心里竟泛起一重久违的兴奋,仿佛有什么遥远的记忆在缓缓苏醒。
“芙雅——”芙雅抬眸看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也不必他问出口,便道:“信郡王的确有纳芙雅为妃之意,也为此问过芙雅的意思!”
赫连君素一听就皱起了眉,开口竟有几分焦急:“那你——他——”
芙雅轻笑一声,道:“我自然是拒绝了,宁郡王难道看不出来吗?”
赫连君素局促地笑了笑,神情闷闷的。
“信郡王出身高贵,又胸怀大志,也只有程郡主才是信郡王妃的最佳人选,似芙雅这般以色事人,信郡王以庶妃之礼相邀,已是受宠若惊了!”孙芙雅低低地笑着,婉转之间无意地流露着若有似无的失落,晕成一圈昏黄的光辉,衬着天人的容颜,竟烘出一种暖暖的萧索,令人心怜不已。
这不,赫连君素已气红了苍白的双颊,素来温和的双眸因怒火中烧而显得熠熠生辉,一掌拍在栏杆上,怒道:“三皇兄实在欺人太甚!”
孙芙雅吃了一惊,本来只是小小的挑拨,赫连君素的反应实在有点在她意料之外了,只好讷讷地笑道:“其实、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还想稍微推翻一下自己刚才的说法,却被赫连君素一记心痛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芙雅,你还要为他辩护吗?他竟敢以庶妃之位来侮辱你,他究竟当你是什么了!”赫连君素愤恨不已。
芙雅笑得相当尴尬地看着他,轻声道:“芙雅谢宁郡王厚爱,只是芙雅区区后宫女官,庶妃之位也算得上高攀了!”这是实话,若放在别人身上,赫连君素也不会如此反对,可是——
“芙雅,你是不同的!”他看着她,眸中有着说不出也说不尽的急切,“我总觉得,这座千莲宫,该是为你而建的!”他说得轻声,却无比坚定,仿佛真的已经在那一瞬间决定了什么。
芙雅轻笑一声,低低地说:“郡王爷失言了!”
赫连君素怔了一怔,神色柔了下来,微微一笑,道:“不说这个了,千莲宴又快到了,不知今年芙雅可有什么惊喜?”两年前的千莲宴,那一舞催开了闭月莲最华美的季节,也令他从此无法自拔。
芙雅神秘地笑了笑,说:“是有一个惊喜!”见他两眼顿时闪闪发光,稚气非常,不禁觉得好笑,但关子还是要继续卖着的,“今年的千莲宴,可是有不同寻常的人出现哦!”
赫连君素见她颇有些洋洋得意的神情,却是从未见过的天真可爱,不禁微笑着期待起来。
送走了赫连君素,一转身,突然有一种闪电般的印象自脑中划过,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什么,顿时有些惴惴不安,朝四周张望了两下,天色已经昏黄起来,千莲宫里竟显得格外冷清,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影,芙雅按下心上的不安,放缓了脚步走入芙影榭。
芙影榭是依水而建的,有着江南水畔建筑的精致优雅,一半水上,一半陆上,四周有围廊相护,而芙雅的居室在芙影榭的正中。
仿佛受了什么蛊惑,又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潜在的声声召唤,她一步步地朝着芙影榭最中央的圆形起居室走去,推门,入内,关上门。
这一刻,像是已经等待了千年之久,又像是昨日梦中才出现的情景,而梦醒时不慎被遗忘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脆弱的角落。
他就那么站着,那样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地站着,银色长发,雪色长衣,流水般柔到极至的轮廓,略显妖媚的银灰眸中泛出月色般温柔醉人的光华,那容颜是俊雅无俦,那气质是春雪欲融,那神情,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舍弃不了的温柔眷恋。
“雪。。。雪卿?”她轻轻地唤着,带些不安与不确定地唤着,不算空旷的一间屋子却因这一声轻唤微微一颤。
无声地,那雪一样的人,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仿佛承载不了再多的情绪,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此刻,再见到她的心情。
芙雅僵在原处,这样的人,这样地跪在她面前,这样的情形,仿佛是天经地义,又仿佛是离经叛道,却意外地唤起心底的软弱,软弱得只想哭泣。
“雪卿,参见公主!”他轻轻地说着重如千钧的话,原本低着的脸却瞬间抬起,银眸直直地对上她,眸中的情绪,是心疼,是自责,更多的是喜极欲泣!
芙雅脚步踉跄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触碰他的脸,口中只是无意识地念着他的名字:“雪卿,雪卿,雪卿。。。”
银灰色的眸子慢慢地浮起了哀伤,伸手抚过她脸上的泪水,依旧用轻得不敢放一点点力道的声音说道:“雪卿无能,令公主受苦了!”
她突然止住了口中的念叨,怔怔地、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哭倒在他怀中,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将累积了千年的委屈倾倒在他温柔的怀中。
雪卿抚过她绸缎般的青丝,眸光飘过窗外的月儿,天玄,应该也在这座宫殿中吧,而他的怀里,应该是赫连闭月吧!
低头看着怀中哭得孩子气的孙芙雅,眸中满溢着温柔的悲伤,我不会认错你的,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