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寂寞心（1 / 1）

因为不是学期开始，学校周围的房子不好找，温蕴与我挤了将近一周的小床，才租到房子，房子很新，干净整洁，不大，只有两间卧室，与她合租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德国男人。

我很不放心，温蕴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买来松软的新被子、长毛的白地毯、粉红的小台灯，将自己的卧室装扮得一如公主房。

房子虽然离校园远了些，不过交通倒也方便，出门就是公车站，温蕴十分满意。

她用不着上课，每日睡到日上三杆，然后就跑出去逛街或是约朋友聊天，很多个夜晚，我忙功课的间隙打电话给她，她不是在PUB狂欢就是在参加某个聚会，笑得很畅快。

她再也不提郑志，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见面，过往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只是隐约觉得温蕴在用玩乐麻痹自己，或许这也是她忘却痛苦的一种方式。

学校组织一种周末的短途旅行，我闲来无事会报名参加。

去剑桥那次，我只是一个人沿着那条赫赫有名的剑河闲逛，时而会驻足于古老肃穆的学院，想象自己踏着牛顿、拜伦、徐志摩等人的足迹走过。

有情侣相依着乘小船观赏两岸的风光，水波荡漾中昵昵细语，羡煞旁人……

也拜访过雅芳河畔的莎士比亚故乡——斯特拉斯福，城市很小，因为依河而建，秀美非常。莎士比亚的故居是一幢都铎式的两层木房，古雅庄重，灰色的外墙爬有经年的藤枝，房内还保留着原有的精美壁纸和莎士比亚幼年读书的课桌。

故居出口处专设一间小屋，存放着层层叠叠的签名簿，上面有一百多年来世界各地的游客用本国文字留下的签名。我也没有例外地用中文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到访日期。

不过最心怡的还是安葬莎士比亚的圣三一教堂，教堂并不宏伟，难得的是坐落于一个风景迷人的幽静之所，在绿茵垂柳的环抱之中，相信莎翁一定能够安眠。

虽然英国有数不清的城堡与庄园，但我参观过华威城堡后就一心一意地喜欢上了它。

护城河上有天鹅与野雁在嘻戏，城堡内的空旷草地上有装扮的武士与农夫在表演，主人的居所是满目的金壁辉煌、极尽奢侈，仆佣军士的生活空间却是阴暗简陋、对比鲜明，钻入行刑的暗室会被恐怖的音效与刑具陈列吓到，站到城堡后院的磨房边又会为旖旎的田园景致所倾倒……

我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变得浮燥，读书听课会发呆，小组讨论会走神，前所未有地感觉无聊与寂寞。也许我应该找一个男人，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毕竟上一任男友连婚都结了。

我又开始应邀参加丹尼斯的聚会，时而也会喝点酒，享受那种微微迷醉的感觉。丹尼斯很体贴，即便是与朋友谈论得热火朝天，也会不时地关照我一下，酒不要喝太多、水果要多吃些……

有一个周末，学院租了舞厅组织同学狂欢，我本不想去，可丹尼斯说，“你一个人多孤单，大家一起多热闹！”

我想起自己那静得出奇的小屋，初夏时节竟也感觉到了寒意，于是欣然应允。

只是翻了半天衣柜，竟没有找到一件合意的衣裙。眼看丹尼斯来接我的时间就要到了，我狠下心从最里面掏出了那条裙子，本以为不会再看一眼的裙子、那条乘载了曼哈顿记忆的裙子。

我显然较那时胖了点儿，裙子穿上身竟分外地性感，以至于丹尼斯看到我第一眼马上就吹了声口哨。

我们到达时，已有人下场跳舞，丹尼斯引我到吧台，要了两杯啤酒，“先喝了，一会儿才能跳得起劲。”

我接过冰凉的杯子，默默喝下两口，丹尼斯突然伸出手来，用两根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嘴角，口中说着：“有泡沫。”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不自觉地别过脸去。

同学们陆续进来，女孩都穿着或性感或闪亮的衣裙，我静静地看着她们，丹尼斯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不用看了，你最迷人。”

我的脸更红，很想将酒杯放到面颊上冰上一冰。

杰西与罗林结伴走过来，杰西今晚穿了件斜露出一面肩的银灰色短裙，腰间扎了条夸张的白色宽腰带，拉住我的手就开始大叫：“我的天，辛蒂，这真的是你吗？”

我只得无奈地咧嘴，罗林在一旁打趣，“这么好的身材，平时也不肯秀给我们看！”

杰西故意瞟着我身旁的丹尼斯，用英语说：“也不知今天谁这么幸运，有这么迷人的女伴在身边，怎么说也该请我们喝杯酒。”

丹尼斯马上回首招来侍者，笑眯眯地对她俩说，“要喝什么自己点，我请。”

两人欢呼一声，纷纷对我挤眉弄眼。

罗林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们看上去真般配！”

我低头喝酒，没有出声。

舞曲节奏快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舞池。丹尼斯拉起我的手，“我们去跳舞。”

杰西突然叫了声，“袁东！”

我一回头，看到了袁东。

杰西迎上去，“袁东，请我跳舞！”

袁东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与杰西并肩走向舞场。

我不太会跳舞，丹尼斯耐心地教我。好在周围都是情绪高昂地同龄人，我渐渐放松，很快跟上他的动作。

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也许是众人的疯狂感染了我，当丹尼斯的手臂放在我腰间时，我并没有摆脱……

即便是再昏暗的灯光，我也看得清丹尼斯眼中的迷恋，他的双手渐渐滑向我的后背，将我收到他的怀中，越收越紧。

我突然一阵眩晕，无力地摇头。

丹尼斯看出我的不适，急忙松开我，拉我走出舞池。我终于透过一口气，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

丹尼斯将我扶到角落的沙发上，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一直担心地抓着我的手。我告诉他没有关系，可能是里面太闷。

他快速地在我手背上亲了一下，嘱咐我坐着别动，他去为我找杯冰水来。

我瘫软在沙发上，心里很难过，不久之前，在细雨中的湖面上，那个送我这条裙子的人也曾将我拥在怀中……

“不舒服吗？”有人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睁开眼，发现是袁东。他的眉头拧得很紧。

我虚弱地笑了笑，“没什么，里面太挤，有点闷。”

他今天穿了件普通的黑色T恤，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脸色与衣服仿佛一般地黑。

我看了看他身后，不见杰西，“怎么不跳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你穿成这样！”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

我立即坐正，使劲拉裙摆，只是裙子太短，不论怎么拉还是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

“我不是小孩子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免去此时的尴尬。

眼见丹尼斯的身影出现，他突然凑近我，嘱咐道：“跟他说，送你回去休息。”

我来不及回应，他已起身离开。

我想袁东是真的关心我，为我好。

第二日我睡到中午才醒来，窗外是一片鸟语花香，可是我不快乐，又没有人可以述说。

最终决定到附近的公园去散步，也许多呼吸新鲜空气会好起来。

在草地上晃了很久，平日常有年轻母亲带小孩来玩耍，今日却不知为何统统不见了踪影，我闷得想要大叫。

往回走，转过街角，看到丹尼斯的车停在住处门口，走近些，看清楚丹尼斯正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车边。

我楞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身走开……

没地方可去，不知不觉走了很长的路，竟到了袁东工作的酒吧。

酒吧里极安静，还没有客人，袁东正在认真地擦拭着琳琅的酒瓶。

我用目光与他打招呼。

他不免吃惊，“我以为你这时一定还在休息，还想着下班后再打电话给你。”

我叹口气，坐到高脚椅上，半边身子斜倚在吧台上，“请我喝杯酒吧，□□。”

他没说什么，转身，给我拿来了一杯柠檬水。

我盯着那片新鲜欲滴的柠檬片，忍不住又叹气，好半天才开口说话，“丹尼斯在我家门口，捧着一束玫瑰花。”

袁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不喜欢他？”

我苦笑，心里说，我若是喜欢，就不会躲到这里来。

袁东盯着我，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字眼，半天才开口，“别勉强自己。”

我喝下一大口柠檬水，嘴里酸酸的，笑笑，“我只是寂寞。”

是的，我只是寂寞，想有人陪在身边，关心我，爱护我，哪怕那人并不能打动我的心，哪怕那人的怀抱会让我排斥。

袁东垂下头，良久才出声，“我明白。”声音很低。

我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恍惚闪过一丝懊恼。

我问：“是不是人在异国他乡更容易感觉孤单？”

他轻轻地答：“是吧。”

我说：“我好想回家。”

他抬起头来，笑我：“你已过了找妈妈的年纪。”

我也笑，“是呀，我只能靠自己。”停了停，加上一句，“真的好累。你说，我们为什么要留学呢？”

他摸摸自己的头，“我嘛，就是想在国外生活。”

我索性趴到吧台上，将脸半埋在手臂间，“我是为了避开以前的男朋友，想出来透透气。”

他问，“以前的男友？”

我懒懒地点了下头，“是呀，以前的男友，如今已是别人的老公了。”

他继续问：“你爱过他吗？”

我微微仰起头，白他一眼，“费话！以前当然爱过，不然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他沉默，半天才说：“爱过就好，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我很诧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抬起头，想了想，问：“你爱你的女朋友吗？”

他轻轻别过脸，错开我的目光，“谈不上爱。”

我吃惊，“怎么会？”

他侧头看我，“你不是也不喜欢丹尼斯？”

我叫，“那怎么能一样！”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我，走进内室。

我想起嚣张的凯瑟琳，微微替她难过，她应该是喜欢袁东的，没有女人会对一个不爱的男人苦苦相缠。

那天袁东送我回去，房间里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静静地躺在书桌上，手机上有十来个未接来电，看了看，都是丹尼斯。

我从女博士那里借来花瓶，将玫瑰插好，放在案头，至少为冰冷的卧室点缀了颜色与芬芳。

温蕴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我问：“不会是与你合租的那个德国人吧？”

她起身追着我打，“我怎么会喜欢那个老男人！”

我一边躲，一边求饶。

她这才罢手，一脸幸福状地说：“我看上的绝对是个大帅哥。”

我不以为然，郑志不也是个帅哥，带给你的除了伤心还有什么！只是没敢说出口，怕她再打我。

她继续，“不但帅，还有钱，已经拿到了国籍。”

我不解，“拿没拿到国籍有什么关系？”

她瞪我一眼，“傻瓜，我若是嫁给他，不就也能入藉了！”

我吃惊，“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她噘嘴，“刚认识，哪会那么快！”

我拍拍胸口，埋怨她，“吓了我一跳。”

一日中午到学校的餐厅买汉堡，发现罗林在那里打工，很奇怪，她不缺钱，住的房子比大多数人好、吃穿也比大多数人讲究，她还打什么工呢？

她没看到我，她正站在厨房门口与一个亚裔的阳光男孩讲话，脸颊微红，半垂着头，神态十分可爱。

我想又是哪个爱慕者吧，她漂亮又温柔，是许多男人的梦想。只是转而想到她那个老公，我暗自叹息。

没过两天，杰西悄悄地告诉我，罗林有情况了，对方是新加坡来的留学生，对罗林一见钟情。

我问她，“罗林呢？她喜欢那人吗？”

杰西点头，“我看她是喜欢上人家了，整日一副怀春状。”

我皱眉，“她老公不是刚离开吗？”

杰西不以为然，“离开了，才有自由。”

我默然半晌，“她不爱她老公，是吧！”

杰西呲地笑出声，“怎么会？罗林会爱上那种男人！”

我有些难过，“那她还嫁给他。”

杰西拍拍我的肩，“结婚是一回事儿，爱情是另一回事儿。”

我担忧，“她打算与她老公离婚吗？”

杰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真傻，她要是离了婚，谁给她出学费、房租，还有生活费？”

我迷惑，“那她还……”

“趁着还没回国，好好享受一场浪漫的爱情，不好吗？”杰西反问我。

我无言，心里想着，可她回国后呢？整日面对一个不爱的男人，她怎么生活？

杰西仿佛看出我的想法，“只要有钱，就能幸福！”

我想，不是这样的，爱人的眼神会令你沉醉，爱人的怀抱会给你温暖，即便是争吵，也是甜蜜的，那才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