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闲谈与玄谈(1)(1 / 1)
闲谈与玄谈
因为于鹏的这一嗓子,再没小偷敢招惹他。只是客车远没有想像中那么快,停了走走了停,不放过每一个镇子和路上每一个挥手的人,因为是运输淡季,车子一直坐不满人,司机拉开了架势拼命等。结果,上午十点发的车,下午三点还没有到榆树钱镇。
于鹏没有再睡,靠在窗边想事情。又过了个镇子,房子比前面的更破旧,更穷。上车的几个老乡同售票员商量了老半天,统共免了三块钱,还乐得不行,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车里空座不多,五六个人挤挤坐了,剩下两个人站着。
“您这是上哪儿啊,县城来的吧?”一个蓝布中山装的老乡突然发问,把于鹏吓了一跳。
“啊,前面……”他不想搭理这些人,自从被小偷光顾后,他对所有乘客都失去了信心。
“是探亲吧?还是回老家?”那老乡并没觉得于鹏的冷淡是一种拒绝。
“探亲。不,回家。”于鹏脸别向窗外。
“这非年非节的,探亲做啥,不是家里有啥事了吧?”
“你!”于鹏一脸怒容。
那老乡却不知打住:“人有生老病死,天道常情。心焦气躁都伤身体,年轻人,也别太往心里去……”
于鹏一歪脖子,他对这么体面的话从一个土头土脑的老乡嘴里说出来感到很意外。
“呼呼呼呼……”一阵抽风似的干笑,几个同中山装一起上车的老乡都笑起来,浓烈的烟草味道和干咳声蔓延开来。
“他呀,自称半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别信别信。”一个老乡掏出铜烟锅来边装烟叶边数落,颤颤地拿出火柴来,看售票员横了他一眼,他就没敢点烟。
“喝!离地三尺有神仙,可不敢胡说呢。”中山装对同伴鼓起眼睛,他见于鹏开始搭理他了,就更卖起力气来。
“哦?你倒说说,我这是去哪儿,要做什么?”于鹏好歹来了些兴致,反问中山装。
“叫我老于,老于哈,于京水。”中山装先来了个自我介绍。
哦,也姓于,于鹏心里一动,难道是本家亲戚?他没点破,等于京水自圆其说。
于京水有了市场,立刻拉圆了腔调:“这个,你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绝非在乡下供职,想必是大城市来的,C市嘛还差不多,最次也是Z城人。前面只有两站,而你不急不忙,定是到终点榆树钱镇下车。看你面相清秀儒雅,不是大书生便是生意场上的得意之辈。你这包……”
于鹏下意识抚了一下黑包。
于京水闪过一丝淡笑:“这包不放行李架上,不放座位下面,却常护身边,倍加关照,不是极重礼物,便是……便是归乡的先人遗物。小兄弟,你瞧我说得对不?”
于鹏眉头一皱,旋即又浮现出职业化的笑容来,不置可否道:“差不多。”
于京水捻起胡子嘿嘿笑起来:“不错便是对,看来咱俩挺有缘,今儿算白给你算一回。小兄弟有啥心事,尽管跟我讲。”
于鹏见他蹬鼻子上脸,也不很热心,随口道:“家人未到寿就走了……”
于京水更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慢悠悠道:“嗯,这个说道可就多了,从先人讲,上辈罪孽深重,不利后代,阴宅选址不好,不利后代……”
“阴宅?”
“小兄弟没听过?真是大城市里的……阴宅就是……就是,咳,坟地嘛,官话叫墓穴,你祖先的坟在哪儿,哪儿就是阴宅。咱们活人住的,叫阳宅。”
“哦!”
“还有,从同辈讲,八字相克,妻克夫,夫克妻,都可能有暴毙情形,晚辈如果八字过硬,也可以克上辈人的。”
“什么克呀克的,不懂。”
“呵呵,大城市都不兴讲迷信,对咱这土郎中看不上。这么跟你说吧,打小玩的五兽棋知道吧?”
“玩过。”
“着啊,啥吃老鼠呢?”
“猫。”
“嗯哪,接着狗吃猫,狼吃狗,老虎吃狼,狮子吃老虎,最后是啥来着?”
“大象。”
“嗯哪,大象嘛,老鼠又可以吃大象。你看,一物降一物,这就是相克。”
“人又不是耗子,怎么会吃来吃去的,那还不都死光了?”于鹏摇头不信。
“你瞧,有相克就有相生,你命里有小人,有煞星,也有贵人,有福星,就像庄稼遇见水,恶狼遇见肉啊。”
于鹏被于京水说得迷迷糊糊,满脑袋糨糊。他似乎一下子走进同日常生活完全迥异的境界,即使他不信于京水的信口雌黄,可是相生相克、阴宅阳宅那些陌生的词汇却如射钉枪打出的子弹,牢牢钉在他心尖。
车子又到了一站,乘客呼噜呼噜下去大半,于京水找了个左邻空座。前面不远就是榆树钱镇了。
“你瞧,小兄弟,果然是去榆树钱吧,你住哪儿啊?”
“哦,我要去下角村。”
“下……你现在去?”于京水眼神变了,脸上的皱纹不自然地扭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