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可莱恩(1 / 1)
罗纱国的二王子莱特·罗纱来访暗月城,一个英俊的金发少年,但给我的感觉总是比较阴冷。千欲带伤接待他,下令满朝大臣在暗月神殿设宴,为其接封。我站在邀月身后,却感到他的目光除了跟千欲说话以外,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不自在的别过头,看见千欲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凝结成冰了,连对他的态度都冷了下来。他这才觉得不对,忙正了正神。
次日晨,刚回到紫林宫,发现一个人站在门外,我歪着头打了量了老半天,才想起是罗纱国二王子莱特。他含笑看着我,阳光照在他金发的长发上,让人有些晕眩。我微欠身:“二王子。”他只是温柔的笑:“夕魅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打开门,他倒是不请自入,而且不客气地坐在床边,两个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老半天之后,我站起来:“二王子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夕魅要出去一下。”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正欲悖然大怒,却突然怔住:深蓝如丝绒一样的夜空,缀着繁星点点,清冷的月华倾泄而下,铺洒在深幽的草地上,零落在粼粼河面上,一俊美男子斜坐在碧草之间,手抚瑶琴,含笑注视着水边草间翩翩起舞的女子。那女子长发如丝,白衣胜雪,舞姿轻灵飘逸,在皎洁朦胧的月色下,盈盈欲振翅而飞,恍若凌波仙子。宁静的夜,空灵的琴音,妩媚的月华,瑶池仙子的绝舞,可莱恩……
我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中交织,几乎疯狂。可莱恩,可莱恩,是你吗?莱特的手抚过我的长发,柔声说:“夕魅,我回来了,我来接你了。”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把脸伏在他的胸膛上,仿佛又回到边缘河畔那个荒凉入骨的夜晚。可是不会了,我告诉自己即便是死,也一定要死在他前面,我很自私,留下来的人,太孤单。
大殿上,莱特欠身:“莱特想娶大王侍卫夕魅小姐为妃,请王成全。”千欲高居王座,笑得沉静温柔:“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莱特重复了一遍,他只是笑,笑得殿内温度骤寒:“只要夕魅愿意。”我跪伏在地,低低但坚决地说:“夕魅愿意。”千欲的脸色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冰冷漠然,只是目光中却透露着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悲伤。他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幽快步跟在他身后,经过我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和莱特一起去了罗纱国,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国度。朝看草长莺飞,暮听人鱼唱晚。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似乎又回到了卡乌尔。只在偶尔突然心悸,问自己身边这个金发男子是谁?
过了约十多天,传来罗纱小公主暴病身亡的消息。公主灵柩凤銮运回,让人触目惊心,美丽如水晶娃娃的人儿,满身抓痕,一片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争执之下,双方震怒,暴发了罗纱国与暗月城的战争。莱特站在公主遗体前,金发掩面,看不清表情,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公主不成形的脸,带起公主的一缕金发,声音像在承诺:“你的血不会白流的,我保证。”国王扶着王后,伤心欲绝,两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我只是看着水晶棺中的公主,想着这应该是死于蚀魂,那是一种很毒辣的魔法,施法者先留一物在对方身上,平时并无异常,但时机恰当,一经施法者触动的时候,对方必然全身如蛇鼠啃咬,中这种法术的人,一般是生生痛死的,而且即使是死了,死者灵魂也不会认为自己死了,而会一辈子留在身体里,也就是说她死后是有感觉的,甚至知道自己身体的腐烂,只是永远不能再醒来,除非找到一个高于施法人的解救者,否则永远不能投入轮回。但我搜索公主全身,也找不出法器,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儿,用如此狠毒的阻咒,千欲,你的心当真比冰块还冷。
莱特和三王子凯斯率军一百万出征暗月城,我坚决地要求陪着他,我说我害怕这样提心吊胆的等,心中一个声音却在嗤笑,笑得让我有点心虚。
第一场迎战的是幽,看着凯斯身上那条长长的刀痕,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这一战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我们在一座高山上扎营,兵士们围坐在篝火旁,莱特和士兵们狂欢,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会收拢人心,稳定军心的优秀的将军。
我住在一顶小帐蓬里,半夜时分突然听到很轻的声响,如果不是狐狸睡觉时习惯性将感官灵敏度提到极致的话,肯定不可能听到。我召唤出体内的寒血剑,紧紧握在手中,身体却不动,来人慢慢走近,站了片刻,又转身离去。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宛如天神的背影,黑袍飘飞,银发如丝。掀起帐帘看了看,外面的士兵依然警觉地守护着,心下暗叹,这一战,恐怕不论输赢都将代价惨重。
第二天莱特亲自率军作战,回来的时候,万众欢腾,他银色的凯甲,在夕阳的余辉下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我上前迎住他,他一手揽住我的肩膀,我几乎是有点心虚地问:“怎么样?”他朗声笑,幽受了伤,我没事,他们损伤起码有二分之一。我听着只是幽出战,心里却是一松,自己都是一惊,我关心他,甚至胜过幽吗?
千欲终于亲自迎战,烈日下黑色的战甲,依然如初见时的衣袂飘飘,我站在离他远远的山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那一战的惨烈,完全可以从这群伤兵残将的身上看出来。莱特拉着我的手,走到中军帐的时候,突然力道顿泄,倒在床上。我解开他的银色凯甲,发现里面似被烈火烧灼,伤口却结成薄冰,是魄月剑。即便是冰蚕宝甲这样的圣物,也挡不住魄月剑的锋芒。他压抑着喘息:“没想到魄月剑居然如此厉害。”我一怔,当初,当初可莱恩的伤口也是这样。
外面有将士急奔过来:“殿下,暗月军队又来叫阵了。”我嗤笑,乘胜追击,赶尽杀绝,这倒比较符合千欲的习惯。
我用浴春风术融了莱特伤口的薄冰,一边淡淡地说:“知道了,殿下马上迎战。”莱特闭着眼喘息一会,重新坐起来。我按住他的手,解下他的凯甲,他迷惑地看着我。我轻轻地笑,解下外面的白色纱裙,穿上他的凯甲:“莱特,这像不像你?”他挣扎着坐起来,我施一个禁锢魔法,定住了他。然后幻化成他的模样,为他盖好被子,叫来凯斯嘱咐了一下,转身而去。
出来的时候,士兵已经有些惊惶,“殿下,暗月军队已经快冲开军营结界了。”我努力让自己笑得云淡风轻,我说:“迎战。”
千欲率军站在营外,淡紫若水晶的瞳孔恍若银河中流离的星光。已近一个月没见了吧?再见时却已隔沧海桑田。我召出体内的寒血剑,剑光似血,映射着烈日炎炎。千欲依旧是一脸邪魅:“明知一定要死,还是要拼命吗?不如把你的夫人给我,停了这场如何?”他说的轻轻松松,好象只是说把你的猫猫狗狗留下,你就可以走了一样。我想气,又想笑,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甜,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未曾忘记过我吗?我挥起寒血剑,法力灌出去,烈日失色,周围突然冰寒彻骨,这是可莱恩送给我的,那时候我还不能使用飞剑,还是他亲自教的我。一千多年,他总是这样时时刻刻宠着我,顺着我,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留给我,曾经我一直把他的宠溺视作理所当然,失去的时候,才明白其实这世上有一种爱,异常的惨烈绝决,却不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