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松软（1 / 1）
到达目的地后许可洛才发现他们来的这家餐厅自己并不陌生，因为她曾来这里相过亲，对象就是雷死人不偿命的学者先生。忆起那次的经历，她也不禁为当时的滑稽情景微微牵了牵嘴角。
“怎么了？”旁边的方书恺没有错过她这一表情。
“没有，就是想起以前来这里相亲的糗事了。”
“相亲？”
方书恺疑问的音调下，许可洛不自在地垂了垂眼，“是以前的事了。因为成为了嫁不出去的大龄女青年，所以那阵就听大家说的以找一张长期饭票为目标去相亲了……很好笑吧。”
方书恺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嘲的许可洛片刻，突然徐徐说：“你不能放弃找长期饭票的目标。”
“为什么？”
方书恺从许可洛疑惑的脸上收回目光，浅笑不语。一直到走近了赵亮所在的位置，他才目视着前方轻声说了句：“因为我的目标就是当一张长期饭票。”
说完，他像看不到许可洛的怔愣，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入了席。
赵亮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顿晚餐下来，许可洛得出这个结论。
比起方书恺的温文，赵亮更活泼一些，谈笑风生间脸上常挂着笑意，真诚的目光让人没什么拘束感。
席间，方书恺到外面去接了个电话。许可洛想起那天赵亮在电话旁调侃他们的事，便问他：“那个，书恺他常常早退是不是影响到你们的工作？”
赵亮冽嘴一笑：“没事，我那天是跟你们开玩笑的。”
对于方书恺每天的接送，许可洛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他刚接手公司，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其实他真的不用每天都来接我的。可是我的话他都不听。要不你也说说他？”
“他为情所困了七年就等现在了，就算再忙我也得给他撑着。”
听了赵亮的话，许可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他：“公司的事还顺利吗？”
赵亮淡淡笑了笑，看着她沉吟了一下才说：“要让启德起死回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华实的渡假村案子是我们的第一次出击，为了打响这个头炮启德算是动用了全部的资源了，书恺就更不用说了，他身上肩负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这个案子我们能成功拿下那才算开了个好头，不然的话……”
赵亮没有说下去，但他省略的是什么许可洛不问也懂。“那么华实的案子对启德来说很重要了。”
赵亮点点头，神情里隐约有忧虑。对评标结果心中有数的许可洛想了想，尽量不着痕迹地说：“其实启德的方案很优秀。”
赵亮看她一眼，有所意会地对她笑笑：“之前我们也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只不过结果却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公布，这好像有点不太正常。就怕夜长梦多啊，再加上现在书恺又和唐墨……”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赵亮连忙打住，却见许可洛只是略显尴尬地笑笑，并不见不悦。方书恺大概是怕给许可洛造成什么困扰，所以很避讳在她面前提这件事。知道朋友的心思，赵亮本也无意对许可洛说什么，只是刚才听到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他才一时多讲了几句。定了定神，他挥挥手说：
“不说这些了。我说的你别介意。至于书恺，你就让他继续当司机去吧。说真的，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这段时间的他是我见过最像个活人的。”
赵亮说得坦白轻松，许可洛听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这一段时间，方书恺处处体贴照顾着她，而她似乎只顾着关照自己的心情，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他的状况。
正想着，接完电话的方书恺回到他们中间，许可洛和赵亮的话题也自然地转到了别处。
吃完饭服务员送来了一杯冰淇淋。方书恺把它推到许可洛面前，对略显困惑的她弯着嘴角说：“刚才接了电话回来点的，这家店的冰淇淋不错，是你喜欢的草莓味。”
许可洛怔了怔，才对他微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饭后，方书恺把许可洛送回家。在车上，许可洛看着他握方向盘的手上戴着的那条与他如今的身份不相称的编织绳，那由细细的线编成的绳子他戴了这么多年连颜色都褪掉了却还没断真是难得，只是他一个接管父辈事业将要游走在商场中的人，戴着这种已经老旧的小孩玩意也不怕被人笑话。于是车子在她家楼停下时，她犹豫了一下，说：“那条手绳都旧了，就别带了吧。”
方书恺垂眼看自己手腕处的红色绳子，像透过它回看那些饱受思念煎熬的岁月。在那无法相见的年月里，手上的这条绳子是唯一让他感觉自己和许可洛还有所关联的凭证。
“这些年来，戴着它，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眸中有如映在水中的月亮般散发着柔润的光：“这是你送我的情侣手绳——是你亲手编的，亲手给我戴上的。”
许可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别过脸望着车外。好半晌，她吸了口气，幽幽地说：“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把所有会让我想起你的事都忘掉。我断了跟同学的联系，一个人去了趟旅游……”
那年她独自到陌生的城市看海，一个人在沙滩上望着辽阔无际的大海坐了好几个小时。她把属于她的那条红手绳攥在手心，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想起往事。
“……临走前，我把它丢进了海里。”许可洛低缓地叙述，第一次如此平静坦然地谈起往事。她惊觉自己的变化，却无暇细想。敛神看向方书恺，他的神情里有些感伤，许可洛对他安慰似地笑笑，接着说：“我的那条早就不在了。你也别戴了吧，都旧成那样了。”
方书恺又垂眸看了手腕上的绳子一下。
“你不说还真没觉得，它确实是旧了，另一半也不在了……可是戴了这久没了它会不习惯吧。”他看她，有些谨慎讨好地：“你愿不愿意再为我编一条，还像以前那样让它有个伴？”
他的话说得含糊却也明白，许可洛看他许久。在这凝视中，她才注意到他掩不住紧张与期待之色的眼中布着细微的红血丝，许是疲累的原因，瞳下的墨黑也有点浓厚。看着看着，她的心便松软了。
“但愿我还记得怎么编。”
巨大的喜悦一瞬间在方书恺的心里爆发开来，他毫不保留地绽开笑容，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欣喜的模样如同得到心爱糖果的孩童。
至于这天饭席上赵亮对合作案的担心，许可洛并没往心里去。她亲自看着评标结果出来，看着它被封进档案袋里，自认为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第二天，她却听到了让人意外的消息。
秦洁玲在将近午休的时候到财务部来取数据资料，等待的空档，她和财务部的同事聊起近况，自然地提到了市场部的工作。
“最近市场部又在忙什么大案子？”大家对公司这个重要部门的成绩颇为津津乐道。
“也没什么，就在处理渡假村开发案签约的事。”
“这次哪家中标了？诚泰？”
“这次我们是跟当地的一家公司合作，消息呆会儿就会出来了。”
一直没说话的许可洛听到这里，心中一凛，敲打着键盘的手打出了一长串的“0”。
秦洁玲拿齐了资料就要走，许可洛回过神来，急忙把弄乱的数据删掉，随后追了出去。
她在走廊上拉下秦洁玲，着急地问：“渡假村的那个案子评标会的时候不是启德中标的吗？”
“是啊，可是后来唐经理交代下来说不和他们签了。”
“为什么？”
“他怎么吩咐的我们就怎么做，哪能问那么多。”秦洁玲停了一下，又随口似地说道：“启德也真够倒霉的，到手的案子就这样飞了，大家都在猜是不是他们得罪了高层那边。”
“得罪了高层？会是谁呢？”许可洛喃喃自语。
“这就不知道了。”秦洁玲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放走了秦洁玲，许可洛回到办公室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同事们招呼她去吃饭时许可洛婉拒了，她想一个人静下来理理思绪。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秦洁玲的话一直回响在她耳边，接着又是昨晚赵亮说的那些，轮流着在她脑海里进进出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清楚唐墨的身份，知道事实上他比高层更高层，他的话也绝对更管用。如果说这件事真的是因为唐墨的原因也不是不可能。从过往的相处中她清楚地了解，唐墨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被惹到的他是可怕的，只要他愿意，他绝对会让得罪他的人付出代价，得到沉痛的教训。
方书恺要在商场中走好第一步，这次的案子至关重要，何况赵亮也说了，他们已经付出了全部的人力物力。这一役拿不下来，启德恐怕是前途堪忧。这些连她都想得到的事唐墨绝对也是清楚的。也正因为这个案子如此重要，若真是因为那些无须有的理由而丢了，她如何心安！方书恺又该怎么办？他忍辱负重这么些年，背负着亲人重振家门的期望，这样的失败恐怕难以交代。
想到这些，许可洛再也坐不住。等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时，她人已经站在了市场部的门口。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幸运，午休时间同样空无一人的市场部里，唐墨竟就在这时候从经理室里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她，唐墨只是微微怔了怔，然后便没有再多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别处。
就在唐墨从她身边经过时，许可洛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唐墨。”
她明明鼓足了劲，可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细如蚊咛，但唐墨还是听到了，并停了下来。他站在那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渡假村的那个案子是你下的决定吗？”
许可洛很希望唐墨会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而唐墨却依然什么也没说，但脸上却是默认的神色。
“为什么？”许可洛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焦急：“那时候中标的明明是启德。”
这次她的话说完，唐墨微微地侧过头来。他盯视着她，眸里似乎有一瞬闪过一种类似于受伤的眼神。但等许可洛再看清楚的时候，那里只有如寒冰般冷冽的目光。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他终于开口，说完便漠然地转回了头，抬脚就走。
唐墨那冷硬的回答让许可洛心中一僵，有些什么在她心里落了地。她看着他走远，脱口而出：“是为了报复他吗？”
迈着步的唐墨顿了顿，许可洛隐约感到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声传了过来。
最终，许可洛听到他说了一句：
“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