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揪痛（1 / 1）
咖啡馆里的音乐一首一首跳转，落地窗外的天色已悄然暗了下来。窗边的小桌旁，许可洛像对周遭的一切失去感知般独自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甚至也不知道和她一起来的林思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就那样失魂地坐着，直到包包里手机的振动把她惊醒。
“你在哪？怎么还没到？”唐墨已经到家好一会儿，却仍不见她的影子。
“我……”许可洛来不及细想，在脑子一片混乱下随口说了个理由：“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所以……今天不过去了。”
“哪里不舒服？”唐墨的语气明显与前一刻不同，隐约透出着急：“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了！”许可洛条件反射一口拒绝，随后意识到不妥，才幽幽地补充：“我已经在公车上而且快要到家了，你不用担心，只是有点头晕而已，而且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刚才一时忘了跟你说，对不起。”
虽然对担心自己的唐墨撒谎让许可洛有点过意不去，但现在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根本没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你真的可以吗？”唐墨似乎仍不太放心。
“嗯，没事的，可能是有点累的关系。”
唐墨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才说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许可洛乖顺地应下，挂掉电话后，她叫来服务生结帐，然后挽起在超市买的那一袋子东西走出了咖啡馆。
在浓浓的夜色中步行到附近的公车站，许可洛刚一停下车子便来了。这个时分的公车上人并不多，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路发着呆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
老妈看着她把带回家的那一袋子食材塞进冰箱里，什么也没说到厨房煮了个面给谎称临时加班回来的她。许可洛把面塞进肚子里，又洗了个澡，混沌的头脑才似乎清醒了一些。
手机上有唐墨收到她报平安的信息后回过来的短信，许可洛看完往床上一躺，只觉得莫名地疲惫。
关了灯，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发呆，思绪却在脑中翻江倒海。
如果真如林思琪所说她们今天的这场偶遇是天意的话，那老天爷的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
当年，她对于方书恺在家里遭遇麻烦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提出分手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去找林思琪，也是希望她可以给自己一些意见。那天晚上，她到达林家门口时，正好看见方书恺和林思琪一起从车上下来，她正怔忡间，只看到方书恺的手已扶上了林思琪的腰际，而林思琪——她最好的朋友，则娇弱地靠在她男朋友的怀里。
似乎感应到什么，方书恺的目光飘向了她的方向。看到她的一刹，他表情中的惊愣显而易见，许可洛以为她会听到什么解释，可方书恺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了一下，便冷冷地别开了脸。
“书恺……”她在他转头时心慌地出声唤他，焦急得像要抓住什么一般。
靠在方书恺怀里的林思琪因为看见她而显得有些慌张，方书恺紧张地拢了拢她的肩，目光柔柔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
“你先进去等我。”他语气柔软地说，可听到这句话的林思琪却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用力地摇头。于是方书恺妥协，安慰地拍了拍她手，然后才抬起头来，冷然地看着她问：“有事吗？”
“你们……”她张着嘴，说不出自己的猜测。
“我想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既然分手了，我也就没必要再对你解释什么。”方书恺冷冷地说着，脸上毫无表情。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他，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出口的声音抑不住地颤抖：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和我分手的吗？”
方书恺眉心深深地皱起，很不耐烦似地从她苍白的脸上别开了视线。
“没错。”他望向黑暗中的某处，说着寒冰一样的话：“我是喜欢过你，不过相处过后我还是觉得思琪比较适合我。本来顾及你的感觉我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不过既然现在你都看到了那也好，免得不清不楚的。对了还有，我们下个月会一起出国留学。”
许可洛完全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和耳朵，她呆愣地站着，只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不然那么温柔那么好的方书恺怎么会对她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而她最好的朋友又怎么会在她面前那样依偎在方书恺的怀里一声不出？
“不是这样的……你骗我……”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会重复呢喃这一句。
“对不起……”方书恺的道歉听上去很郑重，别开的眉眼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不过还是请你早点看清事实吧。”片刻之后他又冷冷地说，没有再看她一眼搂着林思琪转身：“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进去了。”
那一瞬，她清楚地听到心脏传来什么被击碎破裂的声音。林家的大门在相拥着的方书恺和林思琪身后徐徐关上时，她的眼泪也直直地流了下来。
这些年来，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仿如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和屈辱般给她带来许多的痛苦。一直以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当年那段感情中最大的受害者，可林思琪告诉她的事实却把一切都颠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时的方书恺曾身陷牢狱，面临着家破亲亡的困境，她也不知道她的恋情竟让自己的好朋友抑郁自杀！这些年来她理直气壮地怨恨着给自己带来伤害的他们，可到头来却发现，自以为是全世界最悲惨的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竟曾给自己的朋友带去那么多的痛苦却不自知，还有方书恺……
傍晚林思琪离开之前曾语气诚恳地对她说了一番话，她说：“即使你不能原谅我，也请谅解书恺吧。这些年来他心里很苦，一方面要应付我，一方面扛着书颜姐对他重振启德的期望，而伤害自己爱的人、无时无刻地被思念着你却又无法到你身边的痛苦也一直折磨着他。我常常想，是多深的爱在支撑着他走过这么多年？支撑着他把相见无期的一个人放在心里七年之久一刻不曾忘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渴望回到你的身边。所以可洛，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好好考虑一下……给他一个机会？”
回想着林思琪的话，一些曾被她无意或刻意忽略的片段一一涌现了出来。
他们重遇的那个夜晚，方书恺从KTV里追出来，一路跟在她身后，说他在找她，说想看看她。
她生日的时候，他在她家楼下等了一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起往事，问她现在是否幸福。
在她家公寓楼下、在小区的绿花带旁、在华家的花园里，方书恺都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他约她吃饭；他拉着她的手艰难地说：“不是那样的……”
想着这些，许可洛心里一阵揪痛。
这一夜，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第二天醒来时只记得夜里曾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浮现在她的睡梦中，仿佛盛着千言万语，痛楚地凝视着她。
早上她晃回公司，刚进市场部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给拉进了茶水间。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白了一眼给她制造这一惊吓的唐墨，唐墨眼中含笑地回她一个委屈的表情，轻声问：“头晕好了吗？”
“嗯。”许可洛点头。
唐墨不怀好意地笑笑，倾身逼近她，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小餐桌上：“昨天有人说要给我做饭接风，可最后我却自己吃外卖。你要怎么补偿我，嗯？”
许可洛自知理亏不敢造次，只得努力地往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要不……我中午请你吃饭？”
唐墨勾着坏坏的笑，脸一点一点地向她贴近：“有没有其他选择？”
许可洛无力再往后弯腰，只得出手推他，一边还不忘往门口看：“别闹了，在公司呢。”
她语气低缓无力，唐墨不满地回她一记白眼，狐疑地看着她：“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有啊……”
唐墨脸色一暗，沉声直呼她的名字：“许可洛！”
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许可洛忙解释：“真的没有，可能是最近晚上睡得不太好，所以没什么精神吧。”
唐墨听了，一双乌黑的眸子在她脸上来回审视。许可洛有点心虚地垂眉躲开他凌厉的目光，低声说：“我先进去了。”
眼看上班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唐墨没再说什么放了她回去。
这天市场部的工作照常在早会后正式展开，期间周语珊往经理办公室送文件，正要退出来时唐墨忽然叫住了她。
“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请教一下，”唐墨笑着，神情少见地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要怎样才会开心点？”
周语珊没想到他们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上司会问她这样的问题，怔了怔才回神答道：“这每个人可能都不太一样，但有些方法是比较大众化的，例如找闺蜜吐槽啊、购物啊，还有吃东西！”
“吃东西？”唐墨咀嚼着这三个字，脑中不禁浮现出许可洛双眼发光的神情。
“对呀。其实有时候女人很简单也很好哄，是男人自己想得太复杂了，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只喜欢玖瑰钻石。事实上只要男人肯花心思，感动女人根本不需要多大的成本，听她说说话或为她做一顿饭的效果也许远比送她一件首饰还要好的多。”说完，她忍不住壮着胆子八卦：“您惹可洛生气了？”
“没有，只是最近她可能在为家里人的事烦心。”唐墨若有所思地说着，过了片刻他拿过桌上的便条纸，边低头写字边吩咐一旁的周语珊：“你呆会抽个空帮我去买几样东西，让他们直接送到我家去。”
周语珊接过唐墨递来的便条纸看了一眼，微笑着说：“我可真羡慕可洛呀！”
唐墨也笑笑，交代了句：“请帮我保密。”
“是，Boss。”周语珊把纸条收好，离开前对唐墨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交给我吧！”
退出去的周语珊把门掩上后，唐墨拉开办公桌侧的抽屉，把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拿了出来。他呆呆地看了片刻，目光移向桌上的台历，锐眸烁烁发亮，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经理办公室外，准备去执行唐墨交代的任务的周语珊出发前拿着杯子到茶水间去倒水喝，正好看到一脸呆愣的许可洛坐在里面对着手机发呆。看见她进来，许可洛回神给了她一个微笑。
周语珊到饮水机前盛了水，回身侧头看了她几秒，突然有感而发般对她说：“可洛，你可真幸福啊！”
许可洛对她莫名其妙的感慨一头雾水，困惑地看着她，周语珊却只对她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不解地皱了皱眉，许可洛把视线从周语珊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她再次看向握在掌中的手机，目光微凝，拇指在键区上来回徘徊。突然，她重重地呼了口气，起身把手机塞进袋子里，拿起杯子回办公室去。
一天的时间就在工作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人只要有事做，便少了许多胡思乱想的机会。唐墨出差回来后变得有点忙，每天下班后把许可洛送回家便离开，似乎有事要赶着处理。于是许可洛白天埋首在数据分析和报表中，晚上当乖乖女回家吃饭陪父母。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方书恺突然而至的一通电话如投入水中的石块，一而再地搅乱了许可洛尚未平静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