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章(1 / 1)
参加意大利人的生日宴会穿和服?这还真是个难题!
西门载她回到住处,樱雪考虑了许久,最后挑选了一件自己亲手剪裁的改良式访问和服,上好的丝绸黑底红衬,印着大朵的牡丹和梅花,领口较低,腰间扎着简练的塑身腰封,上臂收紧,手肘至袖口的位置逐渐散开,形成飘逸的水袖,下摆的位置由传统的桶状调整为微散的喇叭状,以便于走动。
虽然现在已是冬季,但宴会中一向都供暖充足,女士们都习惯穿着或高贵或典雅或性感的晚礼服,她若真穿了厚重的和服去,怕是要汗如雨下了吧,这件和服用料轻薄舒适,外罩一件略厚的纯黑色羊毛大衣,刚刚好。
樱雪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西门已在客厅等待了,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阿曼尼西服,更显挺拔贵气,看她穿着鲜艳华丽的,却很显身段的改良式和服,眼睛微微一亮,樱雪心中暗自欣喜,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问,“好看么?”
西门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微抬起手臂,樱雪挽上他的臂弯,和他一同走出家门。
在纯西式的宴会中,她的和服装扮就像平日穿着T恤牛仔裤走在校园里一样,显得格格不入,幸好早就习以为常,任由他人打量也毫不在意。
樱雪始终安静得跟在西门身边,因为对他家里的生意不是很了解,也不清楚他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做服装布匹生意的欧美商人,她只负责在他作介绍的时候微笑点头,陪着他与相识的人客套聊天。
西门的魅力仍旧无远弗届,即使她这么清楚明白的站在他身边,仍有大把或自力更生或靠父母引荐的妙龄少女前赴后继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比起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人,倒是西门冷淡而疏远的态度更令樱雪好奇。
三年前的西门几乎是来者不拒的,他喜欢女孩子围在身边,喜欢与她们调笑,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乐此不疲的玩着一期一会的游戏。可自从他说喜欢自己开始,即使迟钝如她,也明显的察觉到他的改变。
从不曾想过要约束他什么,他却自然而然的约束着自己,以前那肆意的温柔、放纵的体贴,已全部收敛,越来越像个专情的好男人、好丈夫,即使是不在巴黎的日子,也会每晚一个电话,陪她聊上许久,令她无法克制的沉迷下去,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答应他订婚的请求呢?
忽然,四周掌声响起,樱雪下意识的往旋转楼梯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宴会的主人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意大利中年男子和……
樱雪恍然大悟,一瞬间,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她无法自抑的浑身清颤,心脏跳得像初学者拨动的琴弦,散乱而急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转身就想离去,西门的手臂暗暗使力揽住她的腰,阻止着她的脚步,樱雪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他,什么意大利的朋友,什么做布匹生意的,什么她穿和服最好看,他根本就是蓄意把她骗来这里,他根本就是怕这个女人认不得她,才叫她穿这么醒目,樱雪心中满满的压抑无处宣泄,“西门总二郎!”
西门转过头看着她,脸上带着隐隐的沉重与心疼,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长发,却被她抬手挥开,西门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伤痛,声音有些暗哑,“小樱,我只是想陪着你,一起面对。”
“放开我。”樱雪忿忿的扭过头不去看他,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她以为他能理解自己的,可为什么他也要逼着她,面对这个无法原谅的人呢。
西门覆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僵硬,然后,慢慢松开,樱雪转身离开宴会厅,独自一人,不曾回头。
站在别墅阳台上,夜晚的风很凉,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犹豫着不知自己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一件厚实的西服上衣轻轻的披在肩膀上,为她挡去冬日的寒意,淡淡的茶香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还在生气么?”西门拦住她的双肩,试探着将她环入怀中,樱雪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再推开他,她心里知道,他其实是为自己好的。
“……对不起。”西门清润的声音有些微沉,搂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
“是我该说对不起,总二郎。”樱雪低下头,握住他环绕在自己身前温暖的手,心中有些歉意,刚刚做的,实在有些过分呢,这是三年前的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她变了,都是被西门惯坏了吧。
“小……小樱。”一个有些激动、有些紧张、有些喜悦、有些小心翼翼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樱雪轻叹口气,拍了拍西门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转过身,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十几年不见,她保养得很好,和记忆中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所以只一眼就可以认出,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千原百合。
几年前松田叔叔告诉她母亲在意大利生活的时候,她只以为他们是移民或是华裔什么的,还真不知道,她以前的情人,现在的丈夫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意大利人,怪不得爷爷那么疼爱她,当年她也不敢说出来。
“好久不见,母亲大人。”樱雪的声音冷淡而疏远,还有难以察觉的轻颤。
“小樱……你不要怪西门君,今天是我先生的生日,是我再三拜托西门君,请他借这个机会带你来的。”穿着一身纯白色希腊式低胸礼服的母亲,像一朵端庄淡雅的麝香百合,优美而芬芳。
“恩,我知道了。”樱雪瞄着身旁的西门,看来三年前他不只替她保留了那张写有母亲联系方式的小纸条,还偷偷的替她联系呢。
母亲看着她冷淡的反应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樱雪也径自低着头不想吭声,从小不曾与她亲近,她和爸爸离婚后更是完全失去消息,印象中的她永远充斥着淡淡的疏离感,此刻突然面对面,根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在气氛愈发尴尬时,阳台门轻轻的推开了,一个6、7岁的小男孩从宴会厅里跑出来抱住母亲的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樱雪和母亲之间转来转去,清脆的童音说着流利的日语:“妈妈,妈妈,这个就是姐姐么?是西门哥哥带她来的,还穿着和服,她一定就是你跟我说的姐姐,对吧?”
母亲蹲下身,抚摸着他深棕色的卷发,点点头对他说:“恩,她就是姐姐,你和姐姐打个招呼好么?”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慈爱,她的手一定很轻很暖,樱雪几乎可以看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母性光辉,她却忍不住别开脸,逃避这刺眼的画面。
原来,她也是个好母亲呢,不过是自己,没有这种福分,做她的好女儿。
樱雪胸口微酸,正想拉着西门离开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荒谬之地,一个小小的人儿突然扑到她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童稚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里分外响亮,“姐姐,姐姐,我是小智啊!我终于见到你了!”
樱雪惊讶的捂着嘴,慌张的望着吊在腿上的小男孩,他正仰头望着自己,蓝色的眼睛比天空还纯净,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他是,我的弟弟?
“这是我的小儿子,杰恩·莱特,今年5岁,小名叫小智,他还有个哥哥,因为在念高中,所以这次没有跟来。”母亲向樱雪介绍着她的儿子,欣慰而骄傲。
这样的表情,令樱雪不自禁的想起很多年前,爸爸第一次带着莹美来医院看爷爷,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神情跟她介绍莹美,还叫她带妹妹去花园玩。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想那么多,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妹妹,心中更多的是惊喜,还暗自奢望着,想做个好姐姐,想怎样照顾妹妹,想只要自己对她好,她或许就愿意陪自己一起玩。
所以,当她甜甜的对自己说“姐姐,那个花好漂亮”的时候,即使看到了蔷薇花茎上的刺,仍努力的探着身子,想要摘一朵送给她,却没想到,她会伸手把自己推进花丛。
莹美跑走了,西门把她拉出来,她的手臂上脖子上都划破了,可为什么,最疼的却是她的心呢,是蔷薇花的刺扎到心脏里了么?从此便生了根。即使莹美伸手救她,即使她说了对不起,即使已经原谅了她,但自己的心,却好像已经没有办法,感受到任何的姐妹姐弟之情了。弟弟么?樱雪轻念出声,“我心里的蔷薇啊……”
“姐姐,你刚刚说什么?蔷薇嘛?你喜欢蔷薇是不是!后院的温室里有很多,我去摘给你!”小智的眼中像划过一道流星,瞬间明亮。
“啊?不是……”樱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伸手抓住他,却已来不及,小智已放开抱着她的双手,转身向后院跑去。
“呀!你叫住他啊!我不要什么蔷薇花,蔷薇……有刺的。”樱雪赶紧对母亲说,焦急的直跺脚。
“没关系,小智对温室里的花很熟悉,也会使用专门的花剪,让他去吧。”母亲的话像和煦的春风,却无法吹散她的担心。
樱雪望着小智离开的方向,握紧了冰冷的双手,西门轻轻的拍着她僵硬笔直的背,无声的给予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小智重新出现在樱雪的视线中,他小心的、快步的跑到她面前,轻轻的喘息着,酷似妈妈的漂亮脸蛋红彤彤的,额头上还冒出一层薄汗,毫不吝啬的绽放着大大的笑容,将一束用报纸包着的红色蔷薇递到她的手中,“姐姐,送给你,你喜欢么?”
好美的蔷薇,比医院的更美更娇艳,可是,这个男孩却连花茎上的刺都细心的拔掉了,樱雪的眼睛好象蒙上一层薄雾,有些迷蒙,她赶紧从西门的口袋里掏出手绢,为小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手握花一手拉起他,就着灯光看到白嫩嫩的手心里划出几道浅浅的红痕,努力克制着在眼眶里团团转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手很疼吧,小智,对不起……”
“姐姐,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我的手不疼,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和你,这点小伤算什么?!”小智用力的摇着头,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却有一双坚定而勇敢的眼睛。
我的弟弟,说要保护我呢,樱雪忍不住将小智紧紧的拥入怀中,笑着留下了眼泪。她想,她终于可以释然了,那根久植于心中无法拔除的蔷薇刺,已悄悄变成了种子,小智天真的话语似阳光似清泉,灌溉着心田,令她相信,终有一天,她的心中也会绽放出美丽的蔷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