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夫子的跟班（1 / 1）

多年以后，当军机大臣子墨站在都察院新晋御史们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老夫子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老夫子，本名乐克，姓索绰罗氏，满洲正白旗，是当时都察院一名御史。其实年纪也不大，被称为“老夫子”全因他言行举止无一不古板，无一不迂腐，加上年轻没什么过硬的背景，除了都察院这种鱼龙混杂的清水衙门，估计再也不会有其他地方容得下他。

他们父子见到乐克的时候，此人正马不停蹄地写奏折——担心乾隆皇帝吃太多，身体发福不利于健康。都察院其他御史已经起身迎接——子墨的父亲可是吏部侍郎，谁不想巴结？当然，不包括乐克，他已经做好准备老死都察院这个清水衙门了。

二十二岁的子墨只是大清帝国公务员队伍中一名新晋的菜鸟，被分配到都察院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谁叫老爸是吏部侍郎？so，你儿子不吃苦不能服众啊，朝廷上上下下乌眼鸡般地注视下，子墨，被自家老爸扔到了这里。

当然，自胎教始就被灌输《腹黑学》的阿鲁特氏子墨（知道这名怎么来的了吧？）并没有抱怨太多，他规规矩矩，并且有些拘谨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职场新人的表现，可是他的表演就在老爸将他交给乐克的时候，终于露出了破绽。

“为虾米？为虾米要把我交给这么一个书呆子？”回到家中的子墨立即暴走。

他的父亲，吏部侍郎缁全慢慢悠悠地回答：“让你趁年轻把一辈子能犯的错都犯了。”但是老谋深算的缁全没有想到，世上有一种错误是可以持续一生，并且永无回头之期的。

其实乐克很好伺候，除了性子古板些，在他面前只要装出一副优良上进好子弟的模样，就万事大吉。在得了乐克好评后，连续几次的考评子墨都是全优过关，都察院的头头们相信乐克的人品，也被子墨纯熟的表演迷惑，加之吏部侍郎缁全的面子。

天气渐渐转凉，一日，乐克忽然神神秘秘叫上子墨，一同过街穿巷晃荡。子墨不解，但又不好问。等到了京城第一的龙源楼，乐克不忙着点菜，却跟着小二聊天，子墨听乐克竭力打听一个名叫多隆的贝子，忍不住笑了：这老夫子，放着自己这么个消息源不打听，居然舍近求远！

第二天在都察院里，子墨就把自己搜集来的，关于多隆的大小事迹统统呈上。蒙古正蓝旗的阿鲁特氏虽没博尔济吉特氏那般显赫，却是书香门第，族中做官的高位不多，胜在人数多，缁全又是管这个的，手头线索多的是。

这个多隆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束，养成了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派头，成日斗鸡走狗，倒也没太多上得了台面的劣迹。只是最近他躲在家中，家族会亲都不见露脸，一打听，这小子居然闹出人命来了，虽是失手打死，死的又只是个卖唱的，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族中长辈一合计，虽然衙门一时没找上门，自己先家规处置一番，若是官府不计较，倒罢了，若是找上了，自己家族已经先处理过了，多少能保全点颜面。

子墨不知乐克为何要查这个不咋地但又不算大恶的多隆，只是把多隆的“事迹”送上去了而已，他爹缁全看了摇头：小孩子还是不敏感啊，多隆本身当然没什么值得查的，但他为什么要打死一个卖唱的，那就要好好查一查了。谁不知道跟多隆唱对台戏的是谁？硕王府的贝勒富察氏皓祯呗！就凭富察氏这个姓氏，绝对值得狠狠下工夫了！

就在乐克冒着十月的寒风跑到帽儿胡同听墙角的时候，子墨也在老爹的“提示”下，在承恩公傅恒府邸的门房里，设法安了个眼线。硕王府只是爵位吓人而已，承恩公府可是捏着实权啊！

而就在乐克的折子将在京的年轻一辈全部打翻之际，子墨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要进谏皇上整顿八旗！这个老夫子，表面纯良，内心其实跟自家老爹一样腹黑！居然连自己都不说实话（乐克：是皇上说要秘密查访的）

虽然经过老爹腹黑学熏陶出的理智告诉他，乐克这次估计是出头鸟，难逃被迁怒的命运，但第二只鸟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乃是缁全立身至今的法宝，于是，就在乐克被乾隆训斥，并且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对八旗子弟暗访之时，子墨仍在孜孜不倦地结交八旗豪门之家，尤其热衷于跟门房的套近乎。

决定大事的往往是小人物啊！这是老爹熟读史书后得出的结论，即使是门子这等下九流人物，也是不可忽略的。

子墨点头受教——果然，没几天，老夫子又拿着一张旧襁褓找他问主意了。

不久硕王府因混淆血统的罪名被降为伯爵。

而半年后，承恩公府的眼线就来回报了，傅恒特别叫他们打听汉军旗包衣大臣福伦家的情况。

这个眼线很尽职，给傅恒的情报，也会给子墨一份。子墨迷惑了：富察氏纵然前段时间因为硕王府出事很没面子，也犯不着跟一个包衣出身的大臣过不去吧？再说之后他们不是就出了一个和硕额驸么？

缁全冷笑：光一个福家算什么？年轻人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福伦夫人在宫里还有一门贵亲呢！富察氏也是不得已……

等真假格格的事情闹出来，而索绰罗氏乐克又晋升礼部主事，子墨对自己老爹的预测彻底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