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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的大半年,倒是风平浪静。
八月十五,侧福晋索绰罗氏居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尽管夭折了一个,到底活下了一个。她是失去过一个孩子的人,故而事事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他人。
到了九月二十五,过继给履懿亲王的永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绵惠,永珹虽然过继了出去,到底是皇帝的儿子,几乎能到的皇室宗亲都去凑了一把热闹,叉烧五与西林觉罗氏自然也是要去贺喜的。
听说那日乾隆也到了,虽然没怎么张扬,毕竟架不住人多嘴多。
年过半百的乾隆抱了抱小孙子,再看看儿子们,皇长子永璜皇次子永琏已经死去十多年,前几年(乾隆二十五年)三儿子永璋也没了,老四永珹老六永瑢都过继出去了,老八永璇和老十一永瑆都是文人作风,十二阿哥永璂身体太弱,十五阿哥永琰年纪尚幼,虽说看着不错,到底日子还长着。
看来看去,就目前这个“长子”永琪最顺眼,虽然前几年为着一个小燕子做了几件糊涂事,一旦没牵扯上小燕子,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尤其是最近福家的一些举动,乾隆都看在眼里,永琪既没有绝情地一刀两断,也没有靠得太近,都是礼节上的来往,不怕拿出来说。想必去年海宁陈家那件事,他也看明白福家与令妃的嘴脸了。
虽然一时犯糊涂,吃一坎长一智,这个儿子还是很优秀的。再联系到这些日子景阳宫的太平无事,一向闹腾的小燕子都有了懂事的样子,看看西林觉罗氏年纪虽小,行事倒颇有大家之风,乾隆又坚定了选择永琪的决心。
第二天,景阳宫便接到了皇帝的旨意,说绵亿的满月宴由内务府来办。索绰罗氏当时就楞了,还是西林觉罗氏转过弯来了,第一个跪下接旨。
传旨的太监走了,我装作傻乎乎地问:“内务府承办?什么意思?”索绰罗氏手抖得连茶杯都拿不稳。
西林觉罗氏劝索绰罗氏道:“妹妹,这是好事。”
索绰罗氏捂着胸口道:“我是怕折了这孩子的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惹得西林觉罗氏又是一顿劝慰。在一般百姓家,双生子是好事,但在皇家,就多少忌讳些了,毕竟国无二君。再说哪个孩子都是做母亲身上掉下的肉,索绰罗氏怀孕,生产没少受罪,活下孩子的越受重视,不免越是想着死去的那个。
安抚完了她,西林觉罗氏自然也要发句牢骚:“爷念在你姐姐份上,还肯到你那去个一两次,杏秀是伺候爷最早的人,燕格格更不用说,哪像我……每次别人说起咱们家,都说我贤惠太过……”侧福晋、格格、侍妾都怀孕生养过,就她这个嫡福晋的肚子什么动静都没有。
索绰罗氏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胡氏低着头,我继续装傻问道:“贤惠是好事么?这些人为什么说你呢?”
西林觉罗氏撑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了,悲戚神色一扫而光,“也是,让他们说去罢。就跟我刚嫁来时说的那样,不管咱们什么来头,既然嫁了爷,咱们就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了,爷得意,咱们姐妹就有脸面。再说不管是谁的孩子,将来都得叫我一声额娘,你们也算他的母亲,咱们有劲一处使,不管是为爷,还是为孩子,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天生的家庭主母……说起来,西林觉罗氏也实在可怜了。
绵亿满月宴,比绵惠洗三更加隆重,景阳宫人来人往,西林觉罗氏带着索绰罗氏招呼来赴宴的夫人们,胡氏也帮着打打下手,我相当明智地躲在自己院子里,当然,趁着两位福晋看我的时候,要毫不客气地发发牢骚,表达一下自己想出去看看的强烈愿望。西林觉罗氏好言相劝,又从贺礼中拣了不少好玩的东西送我解闷,索绰罗氏则仔仔细细为我解说了一个优秀皇子福晋必备的素质,就拿这次的满月宴来说,宾客这么多,座次就格外重要了,得弄清谁是正统的爱新觉罗家族血胤,虽出了五服但却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嫡孙,好与哪个虽然不是什么王爷,但如今宫中还有个太妃姑奶奶的镇国公之子,作极细致的分析比较,使他们的座次回礼,各得其所,心服口服。在长辈面前,一站就是几个钟头不能喊累,而且笑容始终不懈地摆在脸上。在长辈面前,不能多说话,但又不能老在那儿呆若木鸡地侍立,须精心选择最简单而恰当的字眼,在最合适的间隙,象舞台上的锣鼓点儿似的那么准确,说那么一两小句,使长辈们高兴,从而谈得更加活跃。
对于小燕子而言,面对这样的要求,自然还是放弃比较好。
到了晚上,景阳宫摆上了家宴,皇宫三巨头加令妃、舒妃都来了。永琪陪着来道贺的兄弟们在外面酒席上,里面就是皇宫三巨头、令妃、舒妃和景阳宫的四位女眷。
皇帝与皇后都对西林觉罗氏的治家有方表示了相当满意,其后发言的太后先重复了对西林觉罗氏工作的肯定,接着也委婉表达了希望永琪能有一位嫡子的愿望。
等三位BOSS发言完毕,就是令妃与舒妃了。舒妃倒也罢了,令妃笑眯眯地望着我,“燕格格也要加把劲呢!”
……我加把劲有什么用,两个福晋生的孩子,地位肯定都比我的孩子高,而且以小燕子的来历不明,就算永琪膝下就只有我生的儿子,三巨头也未必会让他继承王位,我又何必弄出一个生命来受罪?
唔,自从来到这里,虽然跟叉烧五滚床单的日子挺多,居然没有怀孕,真是谢天谢地。可惜我高兴得太早了。
满月宴之后,真正的麻烦就来了。西林觉罗氏是嫡福晋,每日上皇后那请安是必备功课,索绰罗氏本应该去的,因为绵亿离不得亲娘,又有皇后通融,故而免去了奔波之苦。胡氏身份太低,上不得台面,自不必去。而我这个“燕格格”地位介于两位福晋与侍妾之间,是皇子的正式妻妾编制,却还没正式到上宗谱玉牒,这等情况下,去亦可,不去亦可。之前因为小燕子惹祸无数,被禁足景阳宫,自然不能,如今禁令解除,延禧宫那边便天天邀请我过去做客,头几回还顺道捎上西林觉罗氏,后几回干脆只请我一人,红果果地无视她这个景阳宫的女主人。
听完我的复述,西林觉罗氏先拉着我的手,亲切地问我:“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们说的,既然都做了五爷的人,咱们几个,就要有劲一处使。”我连连点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听你的,你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西林觉罗氏冷笑着,面朝延禧宫方向,森然道:“她若是皇后,那是正经婆婆见儿媳妇;若是五爷亲娘,我也没话说。偏偏两个都不是,就不怪我不给她面子了。”
于是当第二天令妃久等我不至,派人到景阳宫来请时,西林觉罗氏丢了句燕格格生病,不宜出门做客,下次她亲自到延禧宫向令妃娘娘赔罪。
这个传话的宫女回去跟令妃一说,令妃当时就炸了!
皇后压着她她认了,现在连皇子福晋都不把自己当回事!果然是人走茶凉(十六死了),都知道自己没了儿子,娘家又没有势力。现在宫中最得宠的是回部的容嫔和卓氏,后面的颖嫔、多贵人、伊贵人,包括太后不喜欢的明常在,虽然每个人翻牌子的数量仍没自己多,但人一多起来,渐渐自己的牌子就被翻得少了,最要命的是自己眼看着奔四十了,不是人人都能像皇后那样四十岁上还能老蚌生珠的。她是皇后,将来跑不了一个皇太后,再说膝下又有儿子,自己要是没亲生的儿子或者跟自己投契的皇子照顾,将来是到寿安宫吃斋念佛的份——以乾隆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十有八九会把这姐俩嫁到蒙古去,远水解不了近渴,女儿又赶不上儿子顶用……想到这里,令妃竟把满腔怒火压下了一多半,她原是宫女出身,挨打受气是常事,只是这几年做了妃子,借着先皇后的庇荫,一路爬到了妃位,娘娘做久了,不免架子大了些,这受气的肚量也就小了许多。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她暗暗告诫自己,便对那宫女和颜悦色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五福晋也太小心了些。不知燕格格到底是什么病?当初她在这延禧宫住了一个多月,跟我处得不错,七格格九格格都喜欢跟她玩。”
宫女自然说不清,令妃也不为难她,便送了些药品补品之类到景阳宫来,西林觉罗氏满脸笑容地收下了,转手又回赠了相当的礼物,就是不受她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