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遇劫(1 / 1)
马车轻快地行进在山路上,翻过这个山口,就快到晅城了,过了晅城,他们可以乘船渡过晅河,可比走陆路早三天到云城。前方的路变窄了,有一块巨石出现在路的左方。
忽然,一声呼哨,巨石后面及右边的山坡上转出了一彪人马。为首者是一个虬髯大汉,面色黎黑,九月的天气里仅着一件半臂布衣,拿着一把鬼头刀打量着这五骑一车。这一行人看上去象是送家眷去某地的世家子弟,四个从人加两个公子哥儿,车内的估计是女眷吧,虽不象是大富但也应该是殷实人家。他不想杀人,只是想要点钱财,于是扬声道:“此山有所属,此路是我开……”一个女声轻轻地接道:“欲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咦,怎么第一句不一样啊?”又一个女声“嗤”的一声轻笑,然后轻责道:“小姐,我们遇强盗了,你还有心思管他说得对不对。”众人的耳目皆很灵敏,都听到了这几句轻声的对话,那大汉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颀峰一向平静,何时来了这样一群山贼?辛追原本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彪人马,听到马车里的对话后不禁哭笑不得:这沐小姐,是胆大呢还是太傻?程夷非听着倒是微笑了起来。
马车突然停下来时,牧冶差点撞到头,好在车上有被褥垫子什么的,她微微撩起车窗的帘子,便看到眼前的一幅打劫图。她没办法看到有多少强盗,但她直觉地相信辛追等人,这一路来她看得出来无刃门的人应该都是高手,就是程夷非恐怕也不是表面那样的文质彬彬,所以她倒没有太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再说以她以前所受的教育,自己能力不如别人时,不如破财免灾,给他们钱就是了,怎样都不如人的性命重要。
辛追可就不是这么想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打劫过。他冷冷地开口:“阁下何人?”
那大汉被他的语气煞到,略怔了一下,又马上答道:“你管我何人,自己留下钱财尚可留些许路费,否则别怨爷强取一文不剩了。”
辛追冷笑道:“你待要多少才可放人呢?又如何强取,如何个不剩法?”
大汉尚未答话,他身旁一干瘦的灰衣男子嘎声道:“一文不剩便是包袱身上不留一文,包括车上两个小娘子。”
卓青等勃然大怒,惊墨看了一眼辛追,怒道:“你有本事便来强取,大爷等着。”
辛追的脸色未变,吩咐卓青道:“和程公子一起驾车先走,山下等候。”卓青应声,看也不看那群人,挥鞭驾车便朝人群冲去,程夷非也不多话,跟在车旁向前奔去。那群人中有人冲上前来拦阻,却见鞭影一闪,人便被甩了出去。接着赤睛、蓝雨、惊墨纷纷动手,只有辛追一言不发,一寸未动地紧盯着那虬髯大汉,那大汉被他盯得不敢移动一分,冷汗渐渐地爬上了脊梁。
牧冶在车里,感觉到了车的移动,有人阻拦,又有惨叫声起,接着便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纷纷响起,时不时地有惨叫声,却没听到卓青或是程夷非的任何声音,但听着马蹄音她知道程夷非一直跟着。这回真实的撕杀在眼前,她再也不敢撩开窗帘看,只绷紧了身子稳稳地坐着,紫依早就放下了手中的活,此时紧张地靠着她坐着,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凝神听车厢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地那些声音轻了下去,终于听不见了,从车厢的走势来看,他们应该是在下山,牧冶拎着的心略略放下。她明知卓青和程夷非带着马车能顺利通过,辛追他们四个应该更不成问题,但总还有对惊墨他们的担心。
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伸进来的是程夷非一张关心的脸:“沐野你还好吧?”牧冶摇摇头:“我没事。”“唔,脸色有点白,吃颗药定定神吧。”说着便掏出一丸药递了过来,牧冶接过药才发现他的袖子上溅了不少血迹,她有些迟疑地问:“你,你们杀人了?”程夷非说:“杀人?没有,伤人倒肯定是有的。”牧冶此时才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有点不对,怎么先问他有没有杀人呢,也不先关心关心人家。也许是太过相信他们了吧。于是又问:“你们有没有受伤?卓青呢?”卓青在帘外道:“没有受伤,这点毛贼能耐我们何?”牧冶长透了口气。
马车停在山脚的树林里,一条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卓青和程夷非轮流去溪边清理了一下,又回来解开了马,让它们喝水,他们俩就坐在车辕上,一边休息一边等着辛追四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外响起了马蹄声,卓青和程夷非都站了起来,转入林中的果然是辛追四人,惊墨的马背上似乎还有东西。牧冶也听到了马蹄声,此时也和紫依一起从车上下来等着他们走近来。等他们走近了,牧冶才发现惊墨马背上的是个人,正是那个虬髯大汉。惊墨将他往地上一丢,就翻身下了马。
程夷非问道:“如何,是些什么人?”
惊墨道:“乌合之众罢了,三四十个人,已经杀干净了。剩一人,抓来问个口供。”
牧冶听了他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四个人就杀光了对方三四十人,那简直就是屠杀,就算对付的是强盗好象也过份了一些,心中对无刃门便有了些看法。一旁的辛追看到了她有些沉下来的脸,不禁挑了下眉毛。惊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径自去溪边舀了一勺水来泼向地上那人。那人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硬气地一声不吭。
辛追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一番交手,那大汉自然自知眼前的并非一般的公子哥儿,略微沉默了一下便答道:“小人张勇,原是汶县的屠户。”
汶县在晅城之东,距此约有二百里。汶县之人如何到了颀峰为寇?程夷非看向辛追,目光中俱是疑问。辛追又道:“那你为何又到此地为盗贼?”
张勇回道:“六月中,晅河大水,汶县遭淹,我等便没了营生,大伙儿都在逃难,官府又不管。我等无处投奔,走到此处时,有人提议不如做些无本的买卖,因此在此处落草。”
“谁人窜掇的?”
张勇闭上眼睛:“谁窜掇的有什么要紧,反正我们这些兄弟也被你们杀光了。”
惊墨听他话中竟有微讽,不禁怒气上冲:“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不对。你们打劫来往客商倒是有理了?”
张勇也不惧怕:“我们是打劫了来往行商,但我们只求财,从来没有杀过人。如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不会走这条路。”
辛追道:“没有别的办法?附近城镇中难道不能寻一份事做么?”
张勇苦笑:“这附近的城镇现如今恐怕都不会对流民开放了,好点的城镇尚能施粥,而有的地方恐怕就是让流民饿死城外了。”
流民,牧冶对这个词陌生,她也想象不出这个看起来富足平和的地方跟流民如何有交集,但程夷非对后面的旅程却是有点担心起来。于是对辛追说:“如有流民,路上一定不好走,不如及早动身。”辛追便点头。卓青指着地上的张勇问:“主子,那这人如何处置?”辛追冷声道:“匪首,你说如何处置?”惊墨在一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牧冶看见了急道:“不行。他本是为生活所迫,虽为行为不端,到底没有伤人性命。还不至于要死吧?”众人都将目光朝向了牧冶,牧冶原本想说,这样的人放了也罢,但看着面无表情的辛追,觉得把握不大,便又说:“如果你们觉得不能放了他,也应送他到官府,由官府治罪,岂可行私刑?”程夷非此时也说:“唔,他伤得有点重,这条腿恐怕会跛,也算是有个教训了。”牧冶一听他明摆着是帮自己,便朝他感激地一笑。辛追看了看他们俩,一挥手:“如沐小姐所说,放了吧。”牧冶朝他一福:“谢门主。”那张勇却是挣扎着起来给牧冶跪下磕了个头:“谢小姐大恩。”牧冶急忙摆手让他起来,而他却是有些起不来了。牧冶正要去扶他,程夷非却抢先扶起了他,给他身上的伤上了药,又为他的腿上了夹板,并留了一些药给他。牧冶本想带他同行,但自己也是跟着别人的,倒不好开这个口,心想,张勇,以后你就自求多福,但愿你能挺过去吧。
从颀峰以来一路上果然遇到许多流民,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牧冶的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自己也帮不了许多人,但遇到带着孩子的妇女老人时,总要和紫依商量着取出她们身上的碎银塞给那些人,然后慌忙而走,实在不敢看他们感激而又期待的眼睛。夜晚在外露宿,卓青四人的戒备明显增强,四人轮流守夜,就怕附近的流民过来抢夺东西,好在一夜平安。牧冶那晚也是提不起精神来,早早便睡了,没有再和他们猜谜说笑话。
他们是在第二日的下午来到晅城的,卓青说他们无刃门在此有堂口,邀请程夷非牧冶他们同住。牧冶却说:“打扰了那么多日了,很不好意思。程大哥你跟他们去吧,晅城城大,可以找到条件好点的客栈,我和紫依住客栈就成了。” 听她这么一说,辛追的目光暗了一下。
程夷非摆手道:“沐野你们住客栈我也不是很放心,不如我也和你们同住客栈好了。”
牧冶笑道:“好吧,你救我,我诊金还未付呢,不如我请你住,请你吃饭好了。”
惊墨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沐小姐请程公子吃饭啊?不请我们么?”
牧冶笑着回道:“你们照顾我一路了,当然要请了,不过得先等我们住下,找到这儿最好的酒家。”
辛追道:“我们堂口附近倒有个挺不错的客栈,不如住那儿,有事也好照应。”
牧冶应允,跟着他们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卓青将他们带到顺风客栈,牧冶要了两间天字号的上房,进去看看,果然不错,便安置了下来。一放下包袱,牧冶便叫小二烧水,她要洗澡,这一个月来,她都没彻彻底底地洗干净过,实在是太难受了。
辛追眼见得牧冶三人进了客栈便转身走向只隔了三个门面的一座宅子。进了中堂后,他对尾随其后的赤晴道:“传书羽堂,查岭南沐家、沐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