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凤阳城的大街上,总是无比热闹的。趁着外出查看分店的时候,莫漠一边压起了马路,顺便左右瞧瞧,看看四周有没有适合作药铺新发展的地方。正瞧着呢,她眼见屋檐下一位大爷,戴着个奇怪的桃红色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孔。她正奇怪着这大爷怎地这样眼生,突然见着一群孩子疯跑着过去,将那正往屋檐下挂辣椒的大爷落脚用的板凳给带倒了,随即大爷也摔了个人仰马翻。
莫漠赶紧跑上前去。听那大爷捂着脚脖子,“唉呦唉呦”地直叫唤,似乎是崴到了脚的样子。莫漠蹲下身来,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几张膏药,冲着大爷微笑:
“来,试试我家的狗皮膏药吧。”
“来,试试我家的云南白药吧。”
一声醇厚的男音在莫漠的耳畔,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莫漠呆了一呆,随即微偏了脑袋,抬眼望向身边的男人。
那是一个俊朗的青年。唇边勾勒出淡淡的弧度,似乎是一抹有着玩世不恭意味的笑,那笑容不仅映在唇间,也映进那双光亮的黑眸里。他全身一袭白色衣裳,只在领口袖口滚上宝蓝色的边儿,腰间佩一块青色龙纹玉环。身穿如此华服,若是他能穿戴整齐并稍注意些形象,定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温文模样。然而,他却不曾穿戴顺当,袖口早就被他卷至手肘的位置,看上去便有了一点顽劣的味道。此时的他,也正偏头打量着莫漠,僵硬着伸出一只手、将一个刻印着“云南白药”四个篆书精美古朴的木盒递向大爷的动作。
等等,啥米?!“云南白药”?!莫漠的脑袋瓜子迅速运转,分析着刚才这青年所说的话。“来,试试我家的云南白药吧。”这家伙好象是这么说来着的,等等!他家的云南白药?!
“云南白药是你家产的?”莫漠的眼睛眨了眨,露出防备的神色。面向那俊朗青年,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青年非但没有回答莫漠的问题,反而轻轻扬起了唇角,用那双黑亮的眸子注视着莫漠,反问道:“狗皮膏药是你家产的?”
沉默,片刻的沉默。莫漠死死盯着眼前的俊朗青年,而那青年也盯着莫漠不放。随即,二人同时“唰”地直起身,再同时向后跳了一步,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然而,在这些动作的进行之中,二人胶着的目光始终未曾分离,霹雳啪啦地闪起电光一片。
“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白云堂’的少东主啊。”面对那青年,莫漠轻轻勾勒起唇角,笑靥如花,笑得很灿烂,却也很危险,其间分明就带上了“一级备战”的神气,“缪米公子,你家那百年老店怎么还没塌了啊。”
“啊,不敢不敢,在您家‘枸舒堂’先倒了之前,咱家可不敢抢了这头筹啊。”缪米冲莫漠抱了抱拳,同样是笑容满面,然而在那笑容之中,却分明掺杂了挑衅的意味,“说起来,莫漠姑娘你说话太客气了,我家那区区两百年历史的‘白云堂’,怎么敢在你家卖狗皮膏药的面前班门弄斧?那江湖走把势的方士与骗子,做这地摊买卖可是有了年头了啊,其年代之久远如今已不可考,想必追述至前朝依然一言不能尽哪。”
缪米此言一出,立刻让莫漠变了脸色。要知道,莫漠姑娘生平最恨别人将自家正宗的狗皮膏药和那些江湖骗子的把戏归类在一起,这分明是侮辱自家产品的品质。这该死的缪米,竟然尽挑那最惹她火大的话说,她绝对饶不了他!虽然心里一把怒火烧得正旺,可面子上,莫漠还是保持着笑容,眯了眼睛,笑容更加灿烂而妩媚了:“缪米公子啊,这么多年来,小女子我一直好奇得紧,心中有一个问题盘绕了好几年,不知当问不当问。缪米公子,不知您可否给小女子一个回答,解了我这心头疑惑呢?”
“好说好说,姑娘严重了。”明知道这丫头定是盘算了什么奸计,设了个套儿等着他往里面钻,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凤阳百姓面前,缪米又不好跟她撕破脸皮,只得继续保持着微笑,做出一派诚心诚意的模样:“姑娘尽管开口问便是,只要在下能够回答,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漠在此多谢米公子,”莫漠脸上笑开了花,对着缪米行了一礼。随即,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敛了笑容,正色做出一付疑惑难解状,“米公子,我一直很奇怪,贵店两百多年的历史,怎么两百年前这个样,到了现在还是一个样呢?年幼的时候,我在贵店附近玩耍,见到是那副朱门石狮的模样,可这么多年下来,等到漠儿都长大了,却也没见贵店有什么改变呢。哎呀,百年老店果然就是好,传统保持得一尘不变,哎呀哎呀,不愧是百年老店,想必定是寿于天齐,和那乌龟王八一个样,生命力长久,只是从生下来就没变过啥模样啊。对了对了,这么说来,这‘白云堂’若是改名为‘黑龟堂’,想必更能讨那万寿无疆的好彩头啊。”
“……”眼见莫漠笑得楚楚动人,嘴上的功夫却恶毒得紧,缪米的眼角迅速抽动了一下。要知道,这“白云堂”虽然是百年老店,牌子老、信誉好,但是也的确如莫漠所说,这么多年来也确实是保持原样,没啥米大发展。反观“枸舒堂”,二十年中从地摊儿变到有多家分店的药铺,发展势头迅猛。这也一直是缪米心中的痛脚所在。不过,心中虽怒,脸面上却还不能撕破这脸皮,缪大公子依旧保持着温文的笑容,显得谦虚而有礼,虽然无论怎么看,这唇角的弧度多少显得有些僵硬:
“多谢莫小姐您的提点,”缪米微微一颔首,虽然举止彬彬有礼,但是从那轻轻勾勒的唇角上,莫漠却分明看见了某种微微邪气的味道,“龟的确是件宝物呢,福泽绵长,厚积薄发,咱们做药材的不还是常常用到龟甲入药么?不过说起以动物作比,贵店‘枸舒堂’,向来是以狗皮而闻名的啊,这么说起来,贵店倒也的确和那生机勃勃的土狗有着无比的相似之处,如此灵活真是让人羡慕哪。”
听了缪米的话,面对那一脸笑容灿烂的俊郎男人,莫漠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面部保持着僵硬的弧度,此刻的莫漠非但不觉得对面那张俊秀的脸庞帅气非凡,反而觉得他实在是面目可憎,让人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张笑容满面的脸!要忍耐,要忍耐!如果在这里撕破了脸皮,那自己便是完完全全地输了。莫漠捏紧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妄图用心理暗示让自身平静下来。她牵扯了下嘴角僵硬的弧度,勾勒出的微笑煞是难看。然而,未等她想到更好的词儿来应对,缪米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她的所有忍耐和理智,让她虚伪的笑容龟裂成一片一片——
“啊,对了,”缪米笑得灿烂至极,俊秀的面容上,那一抹些微的邪气笑容不仅挂在唇边,也映入了灿若星河的黑眸中,“我竟然忘了,贵店不仅狗皮膏药历史悠久功效独特,还有老鼠药也是一样应用广泛深入民心。失敬失敬,一只狗加上一只耗子,这正不是应了那句‘狗拿耗子’的俗语了么?贵店真是文采博长啊,这‘枸舒堂’的名字起得实在是太高明了,竟然还暗藏自家招牌,分明就是‘狗鼠堂’啊。真是让人打心眼里佩服不已呢。”
“铿——”莫漠发誓,她听见了自己脑袋中某根弦断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