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还有我（1 / 1）

恍恍惚惚间，杜晚晴感到自己似乎行走在一个陌生的异国海滩，昏暗、空旷、凄冷、寂寥。不安全感一点一点升起，令杜晚晴心生恐惧，她开始奔跑，没有方向。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嘉川独自一人坐在海边，茫然远眺。杜晚晴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向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嘉川，嘉川……”海风拉长了杜晚晴的声音，在寂静的海滩上，清晰可闻，然而，陆嘉川却毫无反应。等杜晚晴终于跑到陆嘉川身旁，张开双臂去拥抱他时，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在碰到他的一刹那，变得透明，毫无阻力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杜晚晴大惊失色，略一迟疑，扑进陆嘉川的怀中，同时更为用力地呼唤他：“嘉川！”这一次，杜晚晴感受到了温度，她觉得自己被紧紧抱住，有人在她耳边急切地低语：“晚晴，你醒一醒！”

杜晚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严少凯近在咫尺、布满担忧的脸。杜晚晴有些失神，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环视四周，只见一片白色。她更加疑惑了，问严少凯：“这是哪里？”

“医院。”严少凯的声音嘶哑而带着明显的激动：“你忘了吗，你晕倒了，然后发高烧，神志不清已经好几天了，谢天谢地，现在终于醒了！”

听了严少凯的话，那天的情景，以及刚才的梦境，如同潮水般，带着连绵不绝的寒意，一幕接一幕汹涌而至。杜晚晴浑身一僵，心里一阵阵抽搐，四肢发冷。严少凯敏感地察觉出她的异样：“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说完正要起身，杜晚晴却第一次主动地深深依偎进他怀里，眼含乞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脸上分明写满了“不要走”三个字，但又倔强地抿着嘴角，不发一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杜晚晴自己也吃了一惊，现在的她，仿佛一只弄丢了外壳的寄居动物，柔软的身体，在布满沙砾的土地上划得伤痕累累，她心里充满了强烈的不安全感，所以看到严少凯要走开，不由自主地想阻止他。而严少凯，习惯了杜晚晴平时的故作坚强，现在看她这般柔弱胆怯的模样，心里堵堵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心疼，心疼她为情所伤；有气恼，气恼她的伤心她的憔悴并不是为自己；但更多的，是涩涩的酸楚感，是浓浓的保护欲。严少凯微皱着眉，略带审视地凝视着杜晚晴，然后慢慢俯下头来。

这一瞬间，杜晚晴以为他要吻她，她本能地想要躲闪，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动，默默看他的脸一点点靠近，一寸、又一寸，直到近得双眼无法聚焦，只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拂过耳垂，听到他闷闷的声音：“既然这么爱他，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对他解释清楚？”

没想到严少凯会这么问，杜晚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幼稚但残酷的选择题，是问如果一个男人的母亲和妻子同时掉进海里，而他只能救其中一个，那他会选择救谁。如果我要对嘉川解释清楚，无异于让他来做这个残酷的选择。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因为无论他选择谁，余下的人生里，恐怕他再不会有真正的快乐，而我，当然也再不会有真正的快乐。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两个人痛苦，不如我一个人痛苦；与其两个人为难，不如我放手。”

“可是，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想选谁？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希不希望你放手？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你放手后，余下的人生里，他是不是也再不会有真正的快乐？”

“我不是他，可是我了解他。我相信时间是治疗痛苦的一剂最好的药。再说，爱情，应该怎么也比不过母亲的生养之恩吧。”

“可是，如果这个母亲并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母亲呢？”严少凯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杜晚晴愣了，睁大眼睛看着严少凯，良久：“你怎么会这么说？”

严少凯轻轻叹了口气：“晚晴，你实在是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陆嘉川那天是太生气了，所以没察觉出异样。不过他是当局者迷，我却是旁观者清。你看陆嘉川的妈妈的那一眼，太不对劲，仿佛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这太不合情理。除非，陆嘉川的妈妈做过什么伤害你、对你来说绝对不可原谅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呢？”

杜晚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发觉，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心细如尘、聪明绝顶。严少凯看她寂然无声的样子，更是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心里又是一阵不忍：“晚晴，你知道吗，你昏昏沉沉的这几天，一直在说胡话，说得最多的，当然是‘陆嘉川’这三个字，而其次，就是‘爸爸’和‘坏女人’。你说，如果这样我都还猜不出陆嘉川的妈妈到底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也有点太迟钝了吧？”

藏在心里难以启齿的秘密，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触碰，杜晚晴有些抗拒、有些狼狈、有些羞愧，毕竟，这牵涉到自己的父亲啊。因此，严少凯说话的时候，杜晚晴开始一点点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埋在自己胸前，她想逃避，可严少凯托起她的下颚，强迫她看着自己：“傻姑娘，你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段艰难的感情？”杜晚晴用很小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说道：“可是，如果在爱面前能做到理智地分析和选择，那还是爱吗？”听她这么说，严少凯问道：“那你现在够理智吗？你确定，要放弃陆嘉川吗？”听到这个名字，杜晚晴眼圈一红，咬着唇，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严少凯接着问她：“那你爸爸那边，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杜晚晴茫然地摇摇头，严少凯又是一声叹息，然后认真地对她说：“那么，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听我的？等你出院了，找你爸爸好好谈一次，把你的想法完完全全告诉他，然后让他选择，并接受他的选择。再然后，往前看，再不要回头，好不好？”

这一瞬间，杜晚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强势而值得依靠和信赖，她心里默许了他的话，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开始泛滥。严少凯在她身边躺下，隔着被子紧紧环住她：“哭吧，不过你要记住，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就算全世界离开你，还有一个我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