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伊人香消(1 / 1)
康姬衣冠整齐,面色平和,嘴角还带着一点笑容,走得很平静,没有任何痛苦,她像所有朝圣者一样,朝着她梦中的方向去了。曾经贴身服侍过她的几名侍女哭倒在地上,其中最伤心的要数上次替夫人挨刀的那个,她是康姬的陪嫁侍女,夫人死了,靠山没有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往后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他是第一个到的,因为康姬是他第一个爱过的女人,他费尽心思,想要康姬比世间任何女人都幸福,一厢情愿反倒害苦了康姬,让康姬成为世上最可怜的女人!康姬喜欢的男人被迫远行,终身不得相见,原本是嫁给他的,结果被他的父亲抢走,世间最脏,最恶毒的话都落在康姬头上,她又责怪过谁?她连一个“恨”字都没有说过!如果康姬生前恨过他,或者是哭过,闹过,他倒不会这般伤心,难过。他爱的女人心里爱着另外的男人,就连死也是带着笑,这比用刀割他的心还难受!
他坐在康姬床边,静静地看着,那模样让他身后的几个女人无比心伤。
曼纱表现得犹为明显,她替他挡过蛇毒,肩膀至今还留有伤痕,无数个灼痛难忍的晚上,是眼前这个男人陪她一起度过的,他温柔的抚摸,缠绵的情话,动情的笑容,好像就发生在前一刻钟。如今,这个男人却为了老国王的妃夫人撒泪伤怀,这能不令她心焦么?
贝皊妃神情淡漠,冷眼视之,别人的生死与本就与她无关,更何况死的还是一个她曾经恨过的女人,若不是王后召令,她连来都懒得来。在她的慨念里,她来无论是对活人还是死人,都给足了面子,怎么还能要求她表现的很伤心?这样的性子倒也痛快,不高兴何必要笑,不伤心何必要哭?
珏夫人倒有些不安,几次想近前看一眼康姬,又有点犹豫不决,一条锦帕在她手里扭了无数遍,也许是因为她同贝皊妃合谋害了康姬,误了人家一生,良心总在受谴责却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瞥见这众生相后,戎稚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各位暂时回去罢,让陛下独自呆一会!”
预料之中,贝皊妃第一个走出宫门,毫不迟疑。接着是珏夫人,她身子沉重,行动多有不便,身旁又有一堆人跟着。
等珏夫人走得远了些,戎稚才埋头出了宫,走出没几步,听到一个女人的喝声,她回过头,看见青衫绿裙的曼纱一脸怒意。
她冷冷问道:“何事?”
“娘娘听过一句话么?”曼纱脸色虽然苍白,可一双褐眸却在闪闪发光,任谁都看得出,那是种既得意,又兴奋的眼神,就像一个穷疯了的人在突然之间发现一个大秘宝的,当然曼纱不是那种穷人。
她冷眼打量一番,曼纱这个女人,其实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你明明知道她身上有无数的秘密,却不知道从哪处着手,她是个结得十分完整的茧,或者是一团乱麻,没有任何头绪。她即不争名,也不夺利,蜇伏在王宫里,似乎就为等待某个时机!
难道时机到了?
“什么话?”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偿命!”这是曼纱咬着牙一个一个崩出口的,她的脸也因激动过度而泛起红光。
“听过!这句话适合任何一个人!”戎稚冷眼盯着曼纱,相信这句话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同样能震撼她的心灵!
“妾身要为死去的康夫人讨回公道,得罪王后娘娘之处还请原谅!”曼纱曲身一礼,头也不回地朝承天宫的方向走去。
是要讨回公道,还是是时候显山露水?她暗自思道,又将事情经过仔细回想一遍,确实无破绽,当即不在迟疑,自行回宫。
曼纱站在承天宫外,两名侍卫横刀阻拦,脸若石雕一般,无一丝一毫表情,他们的任务便是如此,没有圣喻王令,谁也休想进去。曼纱是笑着的,她的笑容百般柔媚,眼眸如春水一般在两名侍卫脸上滑来滑去,她的胸脯挺得很高,风使劲扯着她原本很薄很透亮的衣裙,使她修长结实的腿似裸露在外一般,她很自信,因为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她不停地转动身姿,或是侧立,或是背对着他们,无论哪个站姿,都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侍卫额上沁出汗珠,因为他们也是男人,健壮,年轻,正常的男人,可他们还是一动不动,手中剑牢牢在握。曼纱褐眸里闪过此许怒意,但很快消失了,她可以忍,无论什么都可以忍,过去艰难的岁月,若不是她咬牙忍着,早就变成一撮黄尘了,虽然她很想闯进谜一般的承天宫。
一身紫衣的女子走出宫,朝着她走过来,她认得出,是那日用短剑杀了绿衣的女子,是夜昆仑的随身女侍!她扬唇一笑,问道:“陛下不在承天宫么?”
凌岗抱拳揖道:“属下若是没记错,陛下应该还在萃瓶宫,公主可以去萃瓶宫找他!”
曼纱的脸红了红,叹道:“原以为陛下已经回宫了,没想到陛下对康姐姐还是一往情深!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公主请便!”凌岗转身回承天宫,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她不仅是近侍,也是刺客,少说话是最基本的规则!
刚刚踏入宫门,她感觉有个人影自偏阁跃墙而出,立刻施展轻功,追了出去,宫墙外正巧是个假山林立,柏树成丛的小花园,她不敢再往前一步,这样的地方,随随便便闯进去,四处便是空门,暗器,短剑,无论从哪个地方来,都无从躲避。
忽然,柏树丛里传来极细的说话声,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她屏了气息,小心靠近。
“你骗了我,我不会饶过你!”声音是故意沙哑,为的是怕人听出来。
“骗?你情我愿,何来骗你?那样的日日夜夜,若是没个男人陪着,还不如死了!”另一个同样沙哑的声音告解似的说着,似是想让另一名女子理解她的苦楚!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显然,这名女子并不领情。
她正要抬头,想看清这两人的真面目,却被人突然捂住了嘴,按倒在假山下,接着滚进一个小石沟里。
“谁!”两名女子同时低喝。
她听到了拔剑的声音,同时也看清,将她压在身下并捂着她嘴是个男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她的脸刹时变红,本能的,她曲起膝狠狠地撞在那个男子的两腿之间。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额前渗出汗珠,好看的脸因剧烈的疼痛而扭曲。那是女人自救时用的最古老,最方便的手法,当然,她用的劲不少,力道也足够大,要不,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的脸也不会变成紫红色。
瞬时,一条人影自他们头顶上方掠过,手里还捏着一样东西,速度虽快,但她还是看清了,掠过她头顶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那个被捏在手里的,是王宫的高手之一。她原本打算挣扎的,这下彻底放弃了,从未有过恐惧占据了她的心,脸也变得苍白,若是被他发现还了得!
听见脚步声远去,她想推开他,没想到他还是死死压着她,并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出声,左右指指,难道他们要杀个回马枪?果不其然,脚步声离开后,又回来。
“蠢货!”男人怒喝的声音。
“是!”女人低声应答的声音。
尔后,这一男一女的声音像消失了一般,再也听不见,凌岗明白,他们用内力封存了声音,避免被人听见。只是这样的姿势太让人难堪,男子坚实的躯体伏在她身上,呼吸一阵一阵扑在她耳际,吹得她浑身又麻又痒,心里腾升起一种异样渴望,她顿时羞红了脸,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许久,她觉得呼吸猛地顺畅了许多,眼开眼睛一看,他已经站起来并将手伸出,想拉她一把。凌岗虽然觉是羞怯,但毕竟是个江湖老手,扭扭捏捏的小女儿态她做不出来,所以爽快地把手给他,让他拉她起来,报之以感谢的微笑,若不是这个男人,她已经跟那名高手一个下场。
“你是谁?如何进到王宫里的?想要做什么?”凌岗拔出剑,指着男人的喉咙,问话的声音并不像平常那相凶狠严厉。
男子苦笑一声,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水,叹道:“姑娘纵然要逼问,敢该让在下喘口气才对,你刚才那一下,是要人命的!”
凌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放下了剑,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他能毫无声息地站到她身后,功力已经是凳峰造极,若要杀她,也是易如反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坏,而且她那一下子确实太重了。
“这倒不必了,我若是个女人,肯定会比你更狠!”他笑了笑,拍拍身上粘着的几片枯叶。
凌岗发现,这个男人的笑跟春风一样,他就随意那么一笑,凌岗觉得自己像渴醉了酒一般,脚底的地也变软了。
“抱歉,在下得走了,再迟疑就追不上了!”
原来他在追踪那个人,这多危险,她禁不住担心起来。
“保重!”她微微笑着说道。他又冲她笑了一下,跃出花园,消失在墙外。
“出来!”一声轻喝,然后是极细的暗器破空的声音,她拧身错步,剑光一闪,几枚透骨钉掉在地上。一个年轻的女子出现在人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