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腥风乍起(1 / 1)
这天起,北风大作,承天台的帏帘似地狱魔王释放出的恶灵一般,随风舞着爪牙,抽取人体的温热。帏帘后黑袍的男子面色阴沉,他站在此地纹丝不动已有一个时辰之久,若不是一双尚在转动的幽眸,会让人误认为是那位巧匠的手笔。
“药只要停一次,她的功力会成倍的增加,你不该心软的,她不笨,今日一定会有所发觉。”
古阿嬷苍老又有劲道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十分不自然地皱皱眉头,似乎在承天台见到她,也是不情不愿。古阿嬷虽是上了年纪,一双浊青的眼睛却精明的不得了,她也感觉得到,他不愿意在听她说道,尤其是关于王后的事情。
“十年的辛苦,十年风吹雨打,如今回想起来,男人都会觉得当初的日子苦不堪言,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他想起自己十年苦修的日子,眉着皱得更紧,快拧成了结,她是如何熬到头的,他亦能想到。
“舍不得她十年的辛苦,就舍得自己的骨肉?”古嬷嬷冷笑道。在她看来,戎稚的武功是必须要废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总比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要容易对付。
“哼哼!骨肉?不是谁都有资格为孤王生儿育女!”他脸上挂着寒冰一般冷的笑容,眼里的怪戾之气已然暴露。
“既然已经有了,为何还这般狠心?身为乌国的王,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王子,如何安抚国中贵族?”古嬷嬷是见惯他这表情,自然不去深想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快,只当曼纱公主是喀纳迪部落的,身份低了些,所以不配生育国王的孩子。
“父王娇惯他们过了头,孤王可没这份闲情逸致!”他嘴里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有些失落,他已过儿立之年,至今却无一子,他年仅十五的王弟都有三个儿子。为了王族的血脉延续,他得临幸不同的女人,不管喜欢与否,这种事情让他感觉十分无奈。父王有十六个儿子,死在王权争夺中的就在九个,大半的王弟都是因背后公室贵族势力败落,最后难逃一死,到如今,也只有七位安在人世。帝王之家,骨肉相残是司空见惯之事,但他不允许他的儿子将来也这样。
“贝迪家族的事情已经起到了警告作用,如果公室贵族里的每人个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也不是件好事!”古嬷嬷的话十分有理,驭臣有度,如果过了头,反倒会让掌权者陷入困境。
“戎稚这个丫头,跟戎薇的有得一比,戎薇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她得到香血的决窍,几次三番的用自己的血去试探魔域之门,如果她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能让冯怜乘了机。”
“阿嬷说的不错,稚儿的血味道也很特别,可能她也是传说的中的香血公主。”
古嬷嬷眼里闪过些许不不快,满是折皱的脸拉得老长,冷道:“哼哼,叫得如此亲热,难道你心里有她了?别自讨苦吃!先照着我说的方法,看看她是不是传说中的香血公主!”
“如果她是呢?”他沉声问道。
“是,那最好不过了,凭着你母亲留下的魔域地图,何愁找不到那个宝藏!有了它,你称霸异域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她本不想将仇恨转嫁到戎稚身上,但每每想起自己的女儿死得那样凄惨,不由得会将戎稚当成冯怜,恨将起来,亦是咬牙切齿。
“孤王不想利用一个女人,达成自己的愿望!”
“利用?这宫里哪个女人不是在利用你?”
“不要在说了!”他阴着脸,不想听古嬷嬷说下去,他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欲无求的女子,更不奢望这样的女子会在他的皇宫里。
“嬷嬷也不想总烦你,再唠叨几句,不要轻易动了感情,最后伤的还是你自己,年轻人凡事想想清楚在去做!”
。。。。。。。。。。。。。。。。。。。。。。。。。。。。。。。。。
曼纱公主腹中的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国王陛下赏赐四方异宝,安慰痛失孩儿的曼纱,并且每天雷打不动的去看她,陪她闲聊散心,这事传遍整个墨都,人们只是羡慕曼纱公主有福气,此事让喀纳迪的部落首领十分感动,陛下如此抬爱他们的公主,让整个草原部落倍感荣幸。另外让乌国众臣烦忧的事,是西戎少主自作主张,送来一百名王族侍卫,扬言是为了保护乌国王后的安全。西戎的王族侍卫在乌国驿馆歇息已有三四日,为首的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额前佩有啸月狼首的黑色锦带,他在墨都守备大人阿灵顿的陪同下,正赶往光华殿面见乌王陛下,商谈这一百名王族侍卫的安置问题。
乌王夜昆仑高坐御台,冷眼打量着台下白发的老者,如果他猜的不错,这位老者就是陪伴王后长大的福帖儿将军,青城公主的近身侍卫。没想到他在东都隐居二十多年,气度越加飘逸,青城山美水秀,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整个清晨,除了侍卫的安置,没有别的,福贴儿将军是铁定了心要留这一百名侍卫在乌国皇宫,因为西戎唯一的公主在乌国三番五次受歹人暗算,让他们对乌国皇宫的防卫失了信心,公主虽已出嫁,但还是西戎的女儿,保护公主的安全,西戎王族侍卫责无旁贷!
戎稚有了清风,已经是如虎添翼,再多这一百名侍卫,后宫还不被她搅得底朝天才怪,再说,如果他受这一百名卫士,不就等于坦承乌国无力保护王后,叫他颜面何存?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乌国臣民?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西戎少主的一片“好意”!
对于眼前这些年轻的王者,福贴儿暗自佩服,真可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几十度春秋轮更替,他已经老得直不起腰,往日熟悉的容颜,好多都化成了尘埃;如今的异域已经掌握在年轻王者的手中,他开始想念双雁山上清静悠闲的日子。
此来乌国,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见见那个可怜的孩子,听说她在乌国的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好!所以,当他忽然间不坚持留侍卫在乌国,却又提出,要在下榻驿馆见王后一面时,让夜昆仑有些疑惑,福贴儿到乌国的真正目的。他以王后身体不适为由,拒绝福贴儿要在驿馆见面的要求,但允许福贴儿将军到凤临宫的偏阁等候召见。
命人通禀王后,吩咐阿灵顿照顾福贴儿将军,他便离开了光华殿。
已近午时,她自行修习内力,自从停了药后,功力几乎是成倍的增加,如此明显的区别,让她不得不怀疑前些天的御赐汤药,一日三次,每次都是侍女官盯着她咽下去后才离开,他与她到了这种地步么?还是她非死不可?
宫中本就危机四伏,她亦是举步为艰,虽没有夫妻情份,但至少名份在此,也不急在此时要她命!
“娘娘,西戎老将军福贴儿在偏殿求见!”侍女禀道。
福伯何时来的?她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让她忘记了先前所有的不快,甚至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她急忙起来,披了件斗篷直奔偏殿。
“福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青衣玄衫的熟悉背影,花白的须发,竟然好像是分别了多年一样。
“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福伯!”她拖着嗓子喊道,两行委屈的泪水沿着清瘦的面庞流下来,拦住福伯欲行的正礼。有着一半的养育之恩,无论如何,她是受不起福伯这一拜。
福贴儿年轻时,跟随青城公主东征西战数年,又奉公主之命,守卫王族重地,如今年事已高,膝下却无儿孙承欢,他曾将七公主当成自己的孙女,悉心照料,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于她,只望她有一日能够继承青城公主的大志,夺回青城。但现在,他只希望她过的开心,过的幸福,平平安安到老。怎奈,这期间,听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叫他如何放心!
福贴儿心里哀叹,她瘦多了,脸色也不好,在山上日子过的清苦,好歹不劳费心思,她的师兄师姐,万事都依着她,何时自己劳动过心思。他原以为,她与石公子会跟他们的师兄师姐一般,安安乐乐地过一生,谁知半道杀出个夜昆仑来!
她亦是心酸不已,福伯比以往老了许多,胡子更长了。想起幼年时,贪玩调皮不肯修习,被福伯惩罚后,心里不服,邀了三师兄一起,剪断了福伯的胡须,师父得知后罚她跪了一天一夜,还是福伯求过情之后师父才肯让她吃饭。往事如昨,人却不同,福伯一日日变老,而她,从一个六七的岁顽童长成了花样少女,如今也嫁做人妇。
她张了张嘴,是想问问父王的病体如何了,福伯却对她使了使眼色,她立刻止住了话,眼角瞥到一抹黑影转进偏殿的朱门,是他来了。她欠身行礼,他伸出双手扶住她,脸上漾开笑容,软软的眸光充满柔情蜜意,道:“王后身体不适,不必多礼!”温润的声音,高低正好合适,叫人听着心里十分舒服。她黛眉微蹙,面露不悦,他刻意表现出人夫的温柔,只为给福伯看,好堵住戎国不满的嘴。
“孤王命人在烟波阁设宴款待福贴儿将军,请京畿守备阿灵顿大人作陪,福贴儿将军先去歇息一会罢!”
“谢乌王陛下!”福贴儿将军至礼,准备离去。
“陛下,可否让臣妾同福伯同去?”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西戎是何情况也一无所知,如果能共同饮宴,兴许还有机会知道此许,他急着打发福伯离开,是否另有隐情?
他闪动眸光,微笑道:“孤王有些时日没同王后一起用膳,难得今日有空,王后就不要去了!”
“臣妾尊旨!”
她那里还有心思用膳,心绪全部牵在福伯离去时眉间的一抹忧愁,父王真的无药可救了么?可恶的莉莉娅!囚了这么长时间,受了清风多少折磨,还是不肯透露半个字出来。她要怎么办?
“王后心绪不宁,是否有心事?”他无不关切地问她。
“臣妾有些受宠若惊,并无其他!”她冷笑着说道。
“孤王昨日夜观天像,西方一颗帝星星光黯淡,是否王后故国有事?”
“哦,没想到陛下还懂得观天像,臣妾深感佩服,只是河西岸大小数十个国王,陛下怎知是臣妾故国有事?”她嘴角含笑,话里尽是嘲讽。
他哼哼一笑,无视她话中讥讽,举起桌上酒樽,饮尽半樽酒,冷冷眸光直直盯着她的脸,道:“数十个国王又如何,难道他们有胆量自作主张?听说王后的父王身体不适,不知好些了没有?乌国医术精通的医者非常多,需不需要派人过去探试一番?”
她知他话中意思,河西岸除了浩月之外,其他大小王国都附从于西戎,自然称不上帝星,父王重病的事情,迟早会隐瞒不住的,他如此试探,无非是想从她这里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别的事她兴许会忍不住表露出来,关于父王的,她只会深深地藏在心底。
“不劳陛下费心,臣妾的皇兄医术还不错,再说,父王的身体好得很!”
他把玩着手中金制酒樽,扬起眉梢轻笑道:“如此说来,是孤王会错了天意,还请王后莫要放在心上。”
她不语,弯起唇角笑笑,他对她做的一切,她若是放在心上,就只有跳玉勒河的份了,师叔曾经说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果像阳光,彼此都会受伤,只有像月光那样柔和的感情,才能天长在久。少年时候不懂事,只觉得两个人彼此喜欢,就要轰轰烈烈,不惧怕一切,实际却不尽然如此,爱了会胆怯,懂了会孤独。
他与她之间,并不全是恨亦或是互不相容,只是他们的情意总有许多事情在牵绊,在阻隔,像狼一般,天生利爪,想温柔的抚摸,带来的却是伤害,也许这就是天意,注定他们之间无法抚慰。刚才他试探着想问问戎国的事情,并无恶意,是因黑衣卫士查到,浩月联合了不满西戎的几个王国,准备借冬雪修整时机,袭击戎国。而她,却是十分反感他过问关于戎国的任何事情,既是这样,他怎能再问下去。
这个冬天,甚至是这一整年,异域危机四伏,总有些人蠢蠢欲动,不单单西戎后院起火,乌国同样,风沙淹埋了贵珊王国水草丰袤河的滩地,为了能赶在春天让牲畜有新的栖息地,贵珊王公然违抗鹿苑盟约,挑起战事,并在三天的时间内,摧毁了河东岸几个富庶小王国,将别国的土地,占为己有。坻报传来时,浩月的大队人马正待出发,并给乌国送来请求保持中立信函。不过,贵珊背弃盟约,给了他一个不用保持中立的机会,调动布防在苏京以东的兵马,抵抗贵珊,新的战火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