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1 / 1）

曲清然在北京待了近三个月，一边猛攻钢琴一边学习德语，期间收到了维也纳那边学校的OFFER，之后递交了材料申请，等待签证批下来。

她很久都没有那样忙碌过，每天睁开眼睛就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没有哪个晚上是十二点之前睡觉，也没有哪天早上不是六点刚过就起床的。周旋在练琴、钢琴课、德语课之间，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

明明白天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可是到了夜晚，好不容易能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她又睡不着了。呆呆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呼吸着没有丝毫亲切感的空气，她觉得心里很空，脑子里乱成一团，却怎么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复习德语，练小舌音，记那些毫无规律可循、千奇百怪变化无穷的名词、动词、形容词。也许因为花的时间多，一向没有学习天分的她竟然在集训班的第一次德语测试中拿了第一名，听着老师的夸奖和其他人的羡慕，她突然觉得很难过，有种真正再也回不去从前了的感觉。

到北京以后，曲清然还是用着原来的手机号码，唐玥和陶好静打了几次电话关心她的近况，知道她忙于学习，每次都只是匆匆交代几句就挂了。

路惜晨也打过，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打好几个，有好多次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差一点就按下了接通键，可还是忍住了。她在北京的那段时间，他一共打了一百二十七个电话，她连一个都没有接过。

后来曲清然顺利出了国，到了维也纳，和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住在学校外面的house里。那是一栋很大很古朴的房子，就像她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楼梯很宽大，天花板很高，感觉幽静空灵，一点家的温暖都没有。

与她同住的都是之前在北京一起培训的中国学生，加上她一共六个人，四女两男。刚到维也纳的时候，大家都很不适应，白天颇有兴致地在一楼的厨房里配合着准备食物，可到了晚上，各个房间的灯都长久地亮着，时不时就会有人下楼倒水、做宵夜吃。后来几个人干脆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起自己在国内的事情，一说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候说着说着就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因为不太适应国外的食物，曲清然到维也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什么食欲，吃得极少，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只喝一杯牛奶。长此以往，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得了胃病，常常胃痛，有次正痛得整个人蜷缩在床边的时候，手机响了，她好不容易才挪到桌边接起：“你好……请问哪位？”

“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奇怪？”尽管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她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路惜晨。她到维也纳以后，一般都是用MSN联系，这个手机号码她只告诉了家里人。接到路惜晨的电话，她并不是不诧异的，可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那样神通广大的一个人，如果真有心想知道，又怎么会没有办法？

而且，他们之间的联系太多，离得开，却斩不断。

胃里一阵阵的抽痛，加上这样的认知，曲清然更加觉得无助，咬着唇挣扎着吐出几个字：“你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变得焦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吃药了吗？”

仿佛被拨动了某根脆弱的神经，她瞬间就彻底瓦解了，听着他那句“吃药了吗”，她突然想起曾经的某个夜晚，他也是这样问她，温柔得令她想落泪。

明明遥远的声音却恍若近在耳边，她一下子失了神，趴在床边紧紧地握着手机，隔了好一会才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叫她的名字，清醒过来：“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一个人在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似乎叹了口气，停顿一下，“我刚实习完，有好长一段时间空闲，我去看你好不好？”

她觉得好笑，这算什么？他早就背叛了她，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他都早已出轨，现在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打这种温情牌？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又或者她真的太低估了这个人。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曲清然拼命忍住想吐的冲动，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勉强压下去，一手用力捂着胃，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的，路惜晨，我们已经分手了。”

路惜晨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你现在知道了，我过得很好。”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狠下心来，“不要来看我，也不要打电话给我，就当我求你，让我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无声，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挣扎了很久，正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到他说：“好好照顾自己。”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她，记忆里干净清晰的声音在岁月的日渐流逝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在她的心底深处。

其实她在维也纳的日子过得真的不太好。

刚过去的时候，德语只是略懂皮毛，说的人语速极慢她才能听懂。偏偏德国本土人说话很快，又喜欢吞音，往往是对方叽里咕噜讲了一大通，她依然一头雾水。上课的时候还好，老师会讲英语，可是偶尔也会用德语解释，尤其在学习某些课程的时候，必须用德语解释才能正确而严谨地表达。一个学期下来，她听得非常吃力，放假的时候在导师的介绍下和几个朋友一起报了一个德语补习班，持续不断地上了很久的课才总算渐渐改善。

语言的障碍可以解决，然而内心的无助与寂寞却无法消除。

和曲清然住在一起的三个女生都陆陆续续找了男朋友，男生更是走马观花似的换女友，有人看她形单影只，好心给她介绍男朋友：“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又一个人在国外，没个男人在身边怎么行？”

她只是笑着委婉地拒绝，朋友却不死心，只要有活动，必定拉着她一起去。其实她见过的那些男人里，也不乏条件不错的，或许因为寂寞，都表现出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她不好意思拒绝朋友的好意，每次都勉强配合，却到底没有跟其中任何一个人深入交往过，往往聚会散场就各走各路。

她承认自己忘不了过去，忘不了路惜晨，不是不想忘，而是怎么都忘不掉。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他，所有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他，青春的记忆里，那么长久而深刻的感情，叫她如何能忘得了？

她记得他第一次牵她手时掌心的温热，记得他第一次吻她时的温柔，记得他充满安定感的拥抱，记得他那句轻柔而郑重的“我喜欢你”……跟他有关的点点滴滴，她都还记得。

有时候在学校里看见那些互相依偎着的情侣，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然而人生毕竟没有如果，过去不可能重来，既定的事实也无法改变，纵然她再努力回望，也不可能真的回到过去。

她开始积极地投入到学习和生活当中，认真听课，勤奋练习所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钢琴曲，放假的时候和朋友们去周边的小镇游玩，天气好的时候一个人出去散步、或者窝在充满阳光的小房间里看自己喜欢的书……

她在维也纳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去公园听一场露天音乐会，这里的夏天很凉爽，公园里常常会有小型音乐会。美妙悠扬的音乐总是能令她心情舒畅，也只有在看着那些沉浸在音乐里的人们，像他们一样整个人完全融入到音乐里的时候，她才能彻底抛开所有烦恼，扬起嘴角对自己说：我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