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闻言不禁莫名其妙,“什么桌子?”
“挺,挺大一桌子,”疏桐多少有些踯躅,“奉节公公说,绝对能放得下一桌子御膳。”
轻罗一愣,手上顿了一下,笑道,“换便换了,你处理就好,这里待会儿也得劳你好生收拾了。”
疏桐颔首,“那奴婢这便下去了。”
她只是摆摆手,又低下头和馒头闹做一团。
彼时的天业已黑透了,桌上的膳食也已温过两次。轻罗瞥眼看了看更漏,起身往外殿走,“疏桐,叫人都撤了吧。”
“您不如先用些?”
“饿过了,反倒没胃口,”轻罗径直走到院里,馒头早早凑上前,她不由失笑,“我见那芦笋烧肉不赖,给馒头来点儿。”
疏桐忙用碟子盛了几块递过去,馒头吃得满嘴是油,还不住往轻罗身上蹭。她只是边退边笑,轻声问道,“可是今日政务繁重?”
疏桐微微一愣才明白过来是在问她,方小心道,“奴婢不知,不过,约莫是因为那贵嫔娘娘。”
轻罗亦是一愣,“贵嫔?”
“是,您可还记得那莫贵嫔?”疏桐小心打量她的神色,“听说是,又,又有身子了。”
“又?”轻罗沉吟,“哦,她似乎是大长公主的母妃,可对?”
“是,”疏桐看不出不妥,只得劝道,“您什么都没用过,不如奴婢给您盛碗燕窝粥端过来?”
“嗯?嗯,少盛些罢。”轻罗微微有些愣神,眉心发紧,她不由闭上眼用手指轻轻地揉,觉得胸口也闷的很。
馒头上前蹭蹭她的腿,轻罗不由蹲下去,将脸埋进它背上厚厚的毛里,那里还残留着皂角的清香,毛发柔软。轻罗只觉浑身都是冷汗,心也跳得十分快。
她觉得怕,她此刻竟会甘心等他。
“美人可是身子不适?”头顶悠悠响起楚长兴的声音,有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发心。
轻罗缓慢的抬起头,怔怔看他。长兴正觉不对,却听她轻声问,“皇上不是在贵嫔那儿?”
“听说美人不曾用膳,不若朕陪你随便用些?”他转了话题,只顾拉她起身,抬脚往里走,“先回去,外面凉。”
殿内华灯初上,轻罗一时阖眼避开突如其来的光线,任由他拉着,只是淡淡道,“不了,怕会积食。”
楚长兴也不再坚持,一径往内殿走。轻罗微微蹙眉挣开他的手,“皇上这是做什么?”
“时候不早了,”长兴回头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那里还留有她臂上的温度,他道,“自然是要休息。”
轻罗笑了,略略抬高了声音,吩咐殿内候着的宫人,“去备水罢,皇上想必要沐浴。”
他手缓缓握成拳,眼见那些宫人讷讷退下,方平稳住呼吸,尽量如常地开口,“美人这是何意?”
“那日清露说皇上嗅觉灵敏,你说那是形容馒头的,”轻罗仰头不看他,只是盯牢了藻井上的浮雕花纹,“可我自幼便生得这狗鼻子,枕畔多了一人气息就够教人难受,再不能多忍受一人。”
长兴几乎失笑,“你在吃醋?”
可轻罗转眼看他,目光似乎透过他,不知看向何处。那眼神平静,却是全然没有他。长兴下意识解释,“她只是肠胃不适,朕没……”
“皇上想是误会了,我别无他意的,”轻罗微笑,见疏桐进屋,于是转过头问,“可是水备好了?”
“滚出去!”长兴猛地拂落手边的花瓶,三步并作两步跨至轻罗面前,捏了她的下颌,迫她抬头看他,“收起你那一套,你给朕记住,入了宫来,你便姓楚!”
轻罗不卑不亢,“爹娘给的名字,轻罗姓易。”
到底激怒了他,楚长兴瞪着她看了许久,末了,竟缓缓浮现笑意。轻罗浅笑,迎着他的打量。他却猛一拂袖,转身披了大氅大步往外走。
轻罗如释重负,殷殷下拜,“恭送皇上。”
可脑海里又想起娘的话,
——后宫之中,最是不缺的,就是失在天子身上的芳心。一旦失了心,也就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可是怎么办呢?她缓缓跌坐下去,将头埋进肘弯里,轻声呢喃,“娘,你当初何不教教我,对一个半跪在我面前用胸口替我暖脚的男子,要怎样,才能不动心?”
…… …… ……
“轻罗?”聂拉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轻罗?”
“怎么?”
“你今天总是走神,在想什么?”聂拉木水红色的袖子一晃收回去,指上的蔻丹红艳艳的映着水晶盘子里冰镇的梨。
“没什么。”轻罗转眼看看外面的忙乱,因道,“你这里今天似乎特别地热闹,作甚呢?”
“皇上让我将匾额换了。”她拈了块梨,眉眼都带着俏,可隐隐有些不自在。
“为何要换,‘其昌’多好。”轻罗不解,“换做什么?”
聂拉木尽量稳住语气,“说是要换做‘凤临楼’。”
“凤临,……凤临?”轻罗无意识重复,忽然明白过来,憋不住要笑,“原来是‘凤临’,呵,多好。”
“去!”聂拉木隔了桌案作势打她,自己也绷不住笑起来,“你当我听不出那里头的讽意,可又能怎么办?谢主隆恩呗。”
轻罗只是看着屋外,今年的冬天尤其的长,好容易入了春化了雪,前夜里竟又堆了起来。明明都入二月里了。
她转过头看着聂拉木,“他分明是警告。”
聂拉木不错眼的看牢她,无可无不可的笑笑,“半个多月了吧?”
“什么?”
“我是说,”她把梨放进嘴里,闭上眼慢慢道,“他有半拉月没到过你那来仪馆了吧?”
轻罗一怔,“今儿几号?”
“十九。”聂拉木抬眸看看她,“如何过得日子都记不住了?”
“都是一式一样的日子,记来做什么?”她掰着指头算,“十九,是挨着春分吧?是有半个多月了呢。”
聂拉木倾身向她靠过去,轻罗回头正看见一张放大了的脸,吓了一跳。聂拉木盯着她半晌又坐回去,“他最近常去的,是你妹妹那儿。”
轻罗闻言又是一楞,“你莫不是吃清露的醋?”
“谁有空和个丫头争风吃醋?正事还忙不过来。”她眉间有一闪而逝的不屑,轻罗微微着恼,叫她见了,只是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得了,认识你没两天,别的不知,还不知道你护崽?可你那妹妹!”
她的语气叫轻罗不免怔忪,凝眸看她。聂拉木却摆摆手不再继续,只是咬着梨含糊不清的问,“你也是许久没见她了吧?”
许久?
是了,许久,可有多久?轻罗眯着眼仔细回想,都快不记得了,可见确实是很久了。再恍恍惚惚地朝前想想,似乎自从进了宫以后,就不常见到她了。
她越过桌去够聂拉木盘里的梨,被一打手拍落了,“你那金贵的身子,冰过的东西别乱吃。”
“不打紧,”轻罗重又拈了一块,“心里有些燥得慌。”
“你也会燥?”聂拉木瞪大了眼,做不敢置信状,“还当你真是性子凉的很,快要升了仙了。”
轻罗但笑不语,冰过的梨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凉到了心里。她伸手想再拿一块,聂拉木却无论如何再不让了。见她护着盘子的样子,轻罗没来由想起从前喝了冷茶被清露骂的光景,像是上辈子的事,可明明才过去没多久。
聂拉木伸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是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非得这么作践自己,换做别人我才懒得理,可还是要劝你一句,你这一生注定是在这红墙绿瓦里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出神地笑笑,“一生?是啊,我的一生。刚过了那么点儿,怎么就似到了尽头,都没了呢?可是都这样了,倒不如顺着心意。”
“真的不要紧?”聂拉木微哂,语气咄咄逼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入宫这么久,皇上也多次留宿,可你还是完璧。现在或许还有你大姐在上头撑着,说句不好听的,你易家功高震主你不是不知道,你爹偏又不知韬光养晦,若真有一日……我也保不了你!”
“我知道你担心我,”轻罗别开脸,“阿木,我是真的感激你。”
聂拉木闻言一震,大概是想再讽刺上两句,可半晌却只是放柔了声音,轻声劝,“轻罗,我知你不愿困在这儿,可凡事须得适可而止。你几次三番把皇上赶出门外,这……”
她似不知如何劝下去,犹疑了再三,方接口道,“我听说他喜欢你穿绛红,赏的衣料首饰多是此色,可你不是入了库就是打赏底下人,宁可守着你那箱旧衣裳,好像连带进宫来的那套都不穿了。”
轻罗清清浅浅的道,“后宫这样多人,总有人愿意穿给他看。我懂你的意思,胳膊拧不过大腿。”
“你既然知道,”她不免诧异,“那你还?”
“不早了,我也该回了。”轻罗打断她想继续下去的劝解,站起身来。见她动作,聂拉木静静看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摆摆手,“由得你去,本就与我无干。”
轻罗不置可否,也不待人送,自己往外走。聂拉木却忽然追上她,将先前手边一直把玩的盒子递过去。
轻罗在她殷殷注视下开了盒子,是极精致的一排香料。
聂拉木有些踯躅,好容易憋出一句,“这香很好。”
她挨近了闻,香味虽杂,可不难闻到龙涎、安息香和麝香。轻罗不由抬头看向聂拉木,贴近她的耳,声音极轻,“香诚然不错,有极好的催情……和避孕疗效,也不知哪个你更需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