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章 好想你（1 / 1）
再次踏上江边，莫依婷的心带着决然与绝望。幸好，她望着黑漆漆的江面，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这样她自然不用看到莫镇海那张教她恨之入骨的脸庞了。
快下雨了吧，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闷热的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左手紧捏着那一大叠得来不易的钱，她模糊的想着，糖糖跟着姐姐应该会过得很好吧。因为怕浩哥哥寂寞，她去看爷爷的时候偷偷将糖糖拐到姐姐家里，托她帮忙养一阵子，等到……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再还给他养吧。想起那人其实不是很喜欢狗，只是爱屋及乌，她喜欢，他也跟随着喜欢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许多事情都是因为她的喜欢而喜欢的。她喜欢淋雨，他会一边碎碎念一边牵着她的手撑着雨伞走进雨中。她喜欢生病，他甘愿放弃做画家的理想一心一意当一个好医生。这是她无意之中发现，有次在他房中翻到他以前的作文簿，豆大的字端正写着：我的理想之下的一行是，我的理想是长大要当一个像徐悲鸿一样的大画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谁是徐悲鸿，就傻呼呼的跑去问老爷爷，老爷爷摸着她的小脑袋有点好笑有点惋惜地解释说，徐悲鸿可是一个很有名的大画家呢。然后他又告诉她，浩哥哥过世的母亲可是在中学当美术老师哦。随即，她想起他在镇上得过美术比赛的第一名，晚上的时候，她又问他为何不画画了，他笑呵呵的搂着她，画啊，不过只画你一个已经足够了。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弄明白，只画她一个人的代价就是放弃他的理想。平时有事没事他总爱小傻瓜、小傻瓜的叫她。殊不知，在她的眼中，没人比他更傻了。她何德何能拥有他全心全意的宠爱？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他在付出，而她只觉得接受是如此理所当然事，不去想想他的付出后面究竟藏着些什么，他到底为她牺牲了什么？怪不得姐姐老爱说——依依，做人不用太精明，像你糊涂虫一个却活得比谁都快乐，比谁都幸福。
是啊，她是糊涂虫，所以她才将那么明显的事实看成是作恶梦，才会踏上这条河堤，才会……才会为自己的糊涂而付出惨痛代价。她苦笑，先是轻轻的，紧接着是大笑，最后，她不可自抑的狂笑，直到眼泪也笑出来了，她依旧无法停止涌上唇边的笑意。
“依依？”那声恍若追魂夺命的魔音将她带回现实世界中，她的笑声嚘然而止，然后不发一语的望着来人慢慢向自己步近。
眼见他一再进逼，她则无意识地往后面退去，跟他靠得太近教她感到快窒息了！就是他以爱的名誉毁了她一生的幸福，令她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这就是他的爱吗？可知道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啊！
黑暗中，一道闪电蓦地划破长空，她清楚地瞧见他发白的脸也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她身上，却不及此刻袭上心头的痛楚，怎么办？她好想好想见到浩哥哥。
“依依，你……”莫镇海又踏上一步，惶急的想伸手拉她。
“你别过来了，”感觉右脚下的虚空，她知道自己后面已无路可退了，她已经走到悬崖边，再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吧。但是，若在嫁他与掉下去两者之间让她选择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纵身往后跳。“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想还你这一个。”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她迅速将捏在手中那仿佛会烫手的钱甩到他身上。
反射性的，他伸手接过，一摸，立即明白那是什么了。
“这算什么？”他的声音和着沙沙的雨声听起来不是太真切，他悄然无声地迫近一步，急促的呼吸让她知道他的贴近。“以为这样就可以跟我划清关系吗？依依。”
“不然呢？”手下意识探进口袋里，每一次手指触碰到藏在袋子里的水果刀，她总忍不住全身一震，连声音也带着不同寻常的颤音。“你想怎么样？嫁你么？别作梦了，莫镇海，我是绝对不会嫁你的。”她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死也不会。
“作梦的人是你才对吧？”听在莫依婷的耳中，他的声音比轰轰隆隆劈下来的闪电还要震憾还要恐怖。“难道你又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这个事实？”
“……”感到锋利的刀刃陷入手掌的肉中，不痛。那些原本应该温热的液体和着冷冷的雨水顺着指尖婉转而下迅速没入河堤上。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爱你。”她说出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你或许不介意娶一个不爱你的妻子，我却不能嫁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所以，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嫁你的。”平静的腔调却吐出惊人的话语。
她异常平静的声调使他感到诡异，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就算死了也不嫁给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依依？”
“不要叫我……你不要叫我！听到你的声音已经叫我浑身发抖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将那件事忘了？不要说出来啊，永远藏在心中不要说出来啊！这样也不行吗？为什么？就凭你喜欢我？喜欢一个人不是想令她快乐吗？为什么你的喜欢却叫我的心只觉得痛？为什么你不问问我也是否同样喜欢着你？这样一厢情愿的喜欢真的会令你快乐吗？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妻子真的值得高兴吗？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话，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啊……死也不会嫁你的。”
突地，一道闪电再次撕裂漆黑的夜空，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不要——”他心胆俱裂的冲上前去，在千钧一发中成功用手里的那叠钱挡住依依刺向自己心脏的刀子。刀锋划过捆扎的橡皮筋，一张张被雨水打湿的钱飘洒在地上。她挣扎，刀子转向，眼看锋利的刀锋就要划上她的喉咙，他惊得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把刀夺过来。刀刃刺进手掌的肉里，他却丝毫不敢放松，只是用力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温热的血液一滴滴从手指缝隙里渗出来，染在她白色的衬衣上令人触目惊心。
“为什么？”泪水和着雨水从她的双颊不停往下淌，她瞪着他，唇边带着一朵绝望凄怆的笑容。“难道我连死的自由也没有吗？可惜……又叫你失望了。”说着一手推开他，把刚才抓在手中的钱向着他脸上一甩，义无反顾地纵身跳入江水中。
在接触江水的一刹那，她只想潜下去，不停的划动手脚，努力使自己往江中更深的地方沉下去。消失吧，让过去的一切都随着她的消失而划下句号。只是，这儿不可以看到她最爱的浩哥哥吧？想到这儿，她的心忽地慌作一团，憋得难受的她倏地张开嘴巴，吞了几口江水后，求生的本能使她迅速冒出江面，努力使出她的狗爬式向最近的岸边游去。虽然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却希望自己能跟他同活在这个世上，纵然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她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
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爬上岸边，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离落水的地方好远，远到她只能隐约看到站在岸边声嘶力竭仰天狂啸的男人，那一声一声呼唤叫她心碎，叫她忍不住落泪。
莫镇海，这结局……你满意吗？
她盯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嘴里不停问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依依，为什么你宁愿选择死亡都不喜欢我？缓缓的转过身，任由滂沱大雨将她的足迹冲刷得无影无踪，将她的身影完全淹没掉。
莫依婷不安地转动着脑袋，仿佛仍陷于记忆那场暴雨中，浑身湿淋淋的她孤单茫然走在倾盆大雨中，但她的喉咙却出奇地干哑，仿佛随时会冒出火来似的，她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水”字。
“渴了吗？小傻瓜，起来喝点水吧。”
那道熟悉到叫她心疼的声音悠悠在她耳边荡起，她知道自己被人扶起，清凉的水透喉而入湿润了干涸的喉咙，她满足地轻轻吁了口气。
“现在乖乖把药吃了。”那把她作梦也不会忘记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她张口吞下药丸，又很合作地喝了几口水。几次想睁开眼睛失败后，她不由得慌了，挣扎着抬起软弱无力的手摸索了好一会儿，她悬起的心脏顿时摆回原位，呼，原来眼睛被纱布给蒙住了。
“唉，你这个无时无刻都叫人操心的小傻瓜……”略带叹息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看来这次病得不轻啊，她不安地偏了偏头，脑子模模糊糊的想着，抗拒不了的浓厚睡意很快将她完全淹没，临睡前，她喃喃念出那个声音主人的名字：“浩哥哥，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