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兰心试解芥蒂（1 / 1）
叶彤探了探朗月的额头，见她烧的厉害，只能不断地用打湿的手帕给她冷敷，再时不时地喂水给她，希望能起到缓解作用。秋天的傍晚气温骤然下降，叶彤出去弄来许多干枯的树枝，又为吴波留下寻找的记号，盼望她能循迹追上自己，对于朗月，叶彤不敢相信她。
在点燃的篝火前，叶彤将朗月的绷带打开给她换药。“你们这是何苦呀？不在家好好呆着，非跑到这里撒野，结果害人害己。战争岂是儿戏？你们的国王是怎么想的，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拿吗？”她自言自语地感叹。
仿佛一直昏迷的朗月猛然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骂道：“怎不说是你们欺人太甚！那宝丽华平日里耀武扬威目中无人，处处以恩人自居也就罢了，怎可在我祭祀神坛调戏我主侧夫？士可杀不可辱！一国之君既无辩是非、明真伪之能，又无举贤识人之德；听信谗言，亲近小人；该死！一国之臣不思报国安邦，只知贪恋钱财，流连烟花之地；甚至做出欺辱友邦国主内室这等卑鄙下流令人发指之行为，该杀！管中窥豹，一叶知秋，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凤翔国必是个不知礼义廉耻之邦，就该灭！！！”她骂的声嘶力竭，剧烈地咳起来。如此牵动了伤口，疼得抖成一团。
叶彤理亏气短被骂得全身直冒冷汗。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这里对男子贞节看的多重她深有体会。她一时无言以对。可转念一想，怎可以一概全？至少自己认识的可都是侠肝义胆、豪气云天的姐妹。
等朗月平息下来她耐心地开口道：“您太偏激了。宝丽华狐假虎威、欺凌国父死有余辜。可因她一人之错而责之我主，伤我之民就是你们的错。一国之君身居高堂之上，各部重臣就是她的眼鼻口舌，其中一处徇私就会影响到君主做出正确的判断。然而这并不能表示君主本人的品行有问题。好比我们的五官各司其职，却也有生病的时候，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但眼生疾耳可闻之，鼻被堵口可代之。你们杀了使臣后没有得到我主的正确回应，说明她的眼耳口鼻中有徇私之人蒙蔽了她。你们应该通过其他渠道将正确的信息再次传递过去，而不该一怒之下出兵犯我国境。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怎可如此轻率？身为一国之主，不能忍一时之辱，却动用全国之力报一己私仇，这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君王会做的事情吗？我不认为是这样。”
“你••你狡辩！”朗月气愤地喊叫。
“狡辩？我来问你，如果你管辖之下有人犯了死罪，你是只判此人死刑还是会让她的家人连坐受刑？”
“当然只杀此人。”
“对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真理。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缩小的国家，那罪犯即以伏法，又怎可再迁怒她的家人？这不变成滥杀无辜了吗？”
“一个平民百姓怎可同君主相提并论？”朗月强辩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每个人在上天面前都是平等的。再说，没有民哪来的君？真当一个孤家寡人么？”叶彤口气严厉起来。
“狡辩！狡辩！你再狡辩我就杀了你。”朗月挣扎着想站起来。
“好好，你身体有伤别太激动。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待你平心静气后咱们在探讨，身体要紧。”叶彤不想太刺激对方，闭了口。
朗月执拗地拒绝叶彤的一切帮助，二人一时僵在了那里。叶彤坐到朗月的对面，看着她努力地保持清醒，并不时将愤怒的目光投向自己，只能报之以苦笑。然而，终于抵制不了高烧和重伤的双重夹击，朗月又昏了过去。
奔波了一天，叶彤的体力已经透支，可为了对图丹的承诺，叶彤强令自己不要睡过去，看到朗月软倒在那急忙过去扶起她。此时的朗月因高烧抖个不停，叶彤让她面对着篝火、将她的后背贴在自己的身上为她取暖，并心焦地不住望向洞口，希望图丹快快回来。自从在医院陪伴岩熬过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后，叶彤患上了病痛恐怖症，见不得任何人被疾病折磨，否则她就会焦虑不安，无法安宁。
左等右等不见图丹归来，叶彤突然害怕起来，图丹会不会被抓了？朗月会不会死在自己怀里？“想办法做些什么，不可以胡思乱想。”叶彤使劲甩甩头，拿起身边的草药，”也许给朗月喂些草药能让她好过些。”想到就做，她把草药放到口中嚼碎，在一点一点用水给朗月喂下去，希望她能退烧。口腔里的苦涩渐渐麻木了她的舌头，她机械地重复着、重复着。
图丹回来时见到的是叶彤抱着朗月在篝火前打瞌睡，两人的嘴角都淌着绿色的药汁。她抑制住呜咽，快速架上锅为主人煎好药，这才走到叶彤身边唤醒她。叶彤睁眼见是图丹，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把朗月推给图丹，疲惫之极的叶彤往旁边一歪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傍晚，图丹放心地将主人托付给叶彤又出去找吃的。叶彤将背了一天的锅架起来，将怀中沿途采栽的草药放入锅中，出洞拾来干柴、留下记号后熬起药来。
朗月躺在一边看叶彤进进出出地忙活，也不理她。赌气了一天，此时感到很无趣。犹豫了许久，她吞吞吐吐地开口：“佟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你为什么还救我，你不恨我吗？”
叶彤看着她认真地回道：“朗月，对你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你为国家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和职责，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是老百姓。根据日内瓦条约，在战争期间开战双方不能虐待俘虏，战争结束后应该将战俘们安全地遣送回国。何况我怎会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消失？有太多的亲人曾经离我而去我却束手无措，那份痛苦我不愿你的亲人也去体会。每个人都只能拥有这一次生命，因此应该好好珍惜和爱护。要恨我只会恨你的君主，恨她为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贸然出兵挑起战火，使我边陲之民流离失所，令我保国将士死伤无数；侵我国土、扰我国民；欲损害我公室、倾覆我国家。而你们不过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你我无冤无仇我恨你干嘛？”
朗月张着嘴听完叶彤的回答，又使劲眨了眨眼道：“你的心胸真大，我自叹不如.不过你给与我的无私帮助我会铭记在心，谢谢你救了我。关于这场战争你我立场不同，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因此希望你我可各存己见。我想问你，那个日内瓦条约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是凤翔和哪个国家互定的？详细内容还有什么?日内瓦是什么意思？”
朗月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叶彤，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叶彤一下红了脸，自己怎么又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如何解释给对方听？可是如果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多疑的朗月又不知会想到哪里去。她飞快地开动大脑，决定虚虚实实地应付过去。“说出来请你别见笑，关于日内瓦只是一个虚拟的地名。当年在师傅那里学习，师傅给我们虚拟了一个世界，我们可以凭着各自的喜好选择一座城市工作。每年师傅都会拟定一段历史或事件让我们去解决，用以考察我们一年来的学习成效。日内瓦是我选择的城市，并且在一场战争中我选择了中立，还一厢情愿地制定了那个条约，希望交战双方能共同遵守。承蒙师傅抬爱，真的把它加进了那次考评中。也许那时刚刚失去了父母，不愿再看到任何生离死别吧。这场战争勾起了我的回忆，一时混淆了过去和现在。”叶彤的脸上有淡淡的怀念和伤感。
朗月听后又惊又疑，她试探道：“不知尊师如何称呼？现在哪里？你的同窗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朗月的一串追问逼出叶彤一身冷汗。她暗暗叫苦：“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补救，真是至理名言。老天，谁来救我？”她内心哀嚎着。
“对不起，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我跟师傅学习了三年就因为成绩太差被师傅放弃了。师傅她老人家的名讳只告诉能完成学业的人，以免像我这样的学子辱没了她。而且当年送我去学习的父母已经不在，因此我也无从打探了。”叶彤干脆来了个釜底抽薪。
朗月的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真遗憾！看来我无缘结识你的师傅了。把药端给我好吗？”她转移了话题。
叶彤暗喜，忙将药吹凉端给她吃下，又试了试她的体温，还有些低烧。“我给你换药吧。”叶彤说着解开了绷带，并没话找话地问：“你的伤口是什么武器留下的，好深啊。”
“是一种新型□□，两个人操作，射程远又能调节射程，你见过吗？”朗月咬牙忍痛回答。
叶彤的手抖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冷兵器造成的伤口，而且是来自于自己的一个提议，如此的杀伤力令她暗自心惊。“好可怕。”她掩饰道。
叶彤的细微反应一一印在朗月心头，她垂下了眼帘。
图丹回来的很快，并带回两只肥美的野兔。朗月肩头那深深地箭伤堵得叶彤毫无胃口，她谢绝了图丹递过来的食物，推说劳累闷闷睡下。
第三天，叶彤整日无语，神情倦怠。傍晚随图丹走进一个山洞，她机械地放下抱着的药草，卸下背上的炊具，一抬头突然看到洞壁上趴着十几只千足虫，于是一声惊叫拔腿跑出洞外。
倚壁而坐的朗月看到叶彤狼狈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图丹了解情况后忍不住也笑了。她走到洞壁前划拉了一下，走出洞忍住笑对在洞外犹自惊怕的叶彤说：“佟小姐没事了，虫子都跑了。”
叶彤使劲摇头：“不行，它们还会回来，我最怕这些多脚的虫子，咱们换个地方吧。”
图丹看了看笑着的主人，又放眼望向四周，为难地回道：“佟小姐，你看这四周再见不到其他洞口，天色已晚，您就将就一晚吧。”
“图丹进来。没想到一个堂堂女子却怕这些虫子，真是让人笑话。”朗月嘲讽地开口。
“怕又怎样？你们在虫子窝里呆着吧，本姑娘自己找地方去。”叶彤坚定地转身就走。
“慢着佟小姐，这个给您带在身上，有了它鼠蚁蛇虫都不敢靠前了。”图丹拉住叶彤，摊开的右手掌中一块系着红绳的乌木沉沉地躺在那里。
“真的？你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说？”叶彤欣喜地拿起来放到鼻端嗅了嗅，一种说不出的幽香让叶彤的精神一振。
“图丹进来。”见侍卫飞身靠前，朗月怒气冲冲地压低声音问她：“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那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图丹慌忙跪下垂首回答：“主人，这两日幸得佟姑娘援手，您才能转危为安。这份恩情奴婢不知如何报答，这块乌金神木暂借她一用好吗？今后几日处处都需要佟姑娘的帮助啊。”
朗月沉吟了一会儿，眼角瞥见叶彤走了进来，红绳被她挂在手腕上，乌金木牌似钟摆般晃过来晃过去。
“起来吧，神木的其他功效不许告诉她，想办法尽快拿回来。”她低低地命令图丹站起来。
叶彤心知朗月一定为神木之事在训斥图丹，她坐到篝火旁伸手烤火，冷眼看她会怎么做。
“佟姑娘不可！”图丹起身回头正好看到叶彤将神木悬坠在篝火上，吓得大呼。
叶彤疑惑地缩回手问：“什么事不可？”发现二人的目光齐齐盯在木牌上，恍然笑道：“你们不会认为我要毁掉木牌吧？这是图丹的一片心意，我怎会毁坏它。朋友的真情真意对我而言是最珍贵的，就算是一片树叶我也会格外珍惜，何况如此有用的宝贝？”她加重语气回答。
“佟小姐莫怪，只因这乌金木只须点燃一点点木屑，其香味就能驱走方圆一里的虫蛇，若是不小心掉进火里就太可惜了。”图丹红了脸急忙解释。
“不要小看它，此物千金难求，你最好小心点。”朗月气恼地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是在下孟浪了。没想到她是如此贵重，谢谢你的慷慨借让，出山后我定完璧归赵。”叶彤站起身给图丹深施一礼。
“佟小姐，请不必这样。”图丹慌忙拦阻。
叶彤握住她的手真诚地回道：“你能将如此贵重之物转借给我使用，说明了你对我的信任，真心把我当成了朋友，我好高兴。今后你我若能再次相遇，我一定会邀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图丹红了眼圈颤声道：“佟小姐，奴婢受宠若惊。”
“什么奴婢奴婢的，你是别人的奴婢，却是我的朋友，咱们是平等的。这一路幸亏有你，我才不会挨饿受冻，你比我能干多了。今后直呼我的名字吧，朋友们都这样叫我。”叶彤说着给了她一个真诚的拥抱。
图丹高兴地咧嘴：“谢谢。”突然看到主人阴沉着脸坐在那里，忙离开叶彤的怀抱恭敬地说：“佟姑娘，请你照看一下这里，我出去找些吃的。”言罢步履轻盈地离开。
叶彤小心地取出怀中的荷包，将乌金木珍重地放了进去，又端详荷包许久才细心地收好。
为着叶彤当面收买图丹而一直生着闷气的朗月被此时柔情似水的对方感染，眼中的寒冰换成了探奇。
发现朗月探奇的眼光，叶彤粲然一笑：“秋儿给我求的平安符，放在他亲自绣的荷包里。带着它走到哪里我的内心都会安详平和。”说罢麻利地架锅熬药，眼角唇边噙着柔柔的笑意。
叶彤那阳光般的一笑让朗月心头一暖，她决定暂时放下内心的种种疑虑与算计，和叶彤轻轻松松地谈些别的。
“心上人送的？”她探问道。
叶彤笑而不答。
“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叶彤望向洞外一弯新月，柔柔地回道：“是个温如暖玉，洁似明月般的男子。有他在你身边就仿佛被春光萦绕着，内心充满着喜悦与安宁。”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脸上露出万分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朗月催眠般地轻声问。
叶彤咬着唇迷茫地回答：“为什么在他身边我没有察觉到呢？”
朗月笑曰：“迟钝的家伙，辜负了多少春光。恐怕佳人暗自没少伤心吧。”
叶彤的心痛了起来。叹口气，把一切收拾停当，留好记号，她才闷闷地坐下。两个人各自陷入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