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蜜月(1 / 1)
碳酸锂,再不济,也在医学院混过几年,也有遇见过抑郁症的病例,这种普通的精神类药物,陆婉其实再熟悉不过。
只是,她几乎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就像一个残酷的玩笑,开玩笑的人玩世不恭,只她如觉五雷轰顶。
她坐在山庄酒店优雅豪华的房间里,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祥子已经睡着了,就这样看过去,他的样子平静安宁,可谁知道,他竟是一个有着精神病史的病人,至今仍靠着药物来控制情绪?
不知道没有药物控制的他会不会像一般精神病人一样失去理智。
陆婉觉得生活真的很会同人开玩笑,每每在她下定决心要开始寻找新生活的时候,必然有一桩让她几乎无法承受的意外,然后硬生生地将她的人生规划全部转向。
失控的人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就是情人节,海子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去给陈乐天过生日?”
那或者便是错误的开始,她鼓起勇气想像海子所说的那样寻找自己的幸福。
赶到A市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陈乐天等在机场外面,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亮丽女子。
那是他的女朋友,四年过去,只她没有改变吧?一心一意地以为那个人还会站在原地等着她。
“只有去做,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幸福。”这是海子曾经鼓励她的原话。
可是,这句话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只有去做,才能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幸福还是错误。
到目前为止,她努力的结果,好像都和预期完全相反,陈乐天是这样,祥子也是这样。
陈乐天找到了可以让他少奋斗十年的理由,而她,也以为选择了可以让她一生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到最后,她和他,谁会比谁更幸福?
陆婉已经不在乎这个问题,不管她是赌气还是移情,亦或纯粹是贪慕了他李家的富贵荣华,她早就知道自己该为这选择背负某种结果,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沉重的一种。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她以为自己不要爱情,不要物质,不要不切实际的幻想,理智地冷静地温和地对待生活,必能比她父母更好的经营自己的婚姻生活,却没想到,几乎是一开始,她的婚姻之船就遇到了触礁的危险。
一夜几乎无眠,到零晨时分才半倚在沙发上模模糊糊睡去。醒来的时候已在床上,祥子坐在她的身边聚精会神地在看电视。
见她醒来,他也只是望她一眼平静地说:“醒了?都快吃午饭了。”
似已经全然忘了昨晚的不愉快,甚至还很疑惑地问她:“你怎么跑到沙发上睡去了?”
那么淡定坦然的语气,对他病史的隐瞒没有一点愧意。
可奇怪的是,陆婉也并不觉得有多愤怒,她向来务实,从不喜欢作无谓的争扎,也不愿意做没有意义的反抗。
她决定原谅,原谅自己一时冲动所作的决定,也原谅祥子一家为了能顺利迎她进门而作的种种保护,不然还能怎样?离婚或者逃避,都不是她想过的人生。
总得努力过,才知道她要到达的彼岸有什么。
只是,蜜月到底过得没多少滋味,祥子几乎不愿意多动,除了吃饭,他更愿意坐在房里看电视,从新闻到连续剧,越恶俗的他越喜欢。陆婉开始还能耐着性子陪他,到最后,几乎都没法再忍受,她决定提前回家。
李瑞还不太乐意,几天的停留他差不多逛遍了这里所有的夜店,夜夜笙歌,无人约束,倒比在家里更自由自在,还真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在机场等待登机的间隙,祥子去了洗手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陆婉问他:“你哥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瑞不由自主就是一惊,还以为自己的疏忽让陆婉发现了祥子的秘密,所以眼神之间颇多戒备,立即否认说:“哪有什么病,他感冒了吗?”
“碳酸锂,倒还没有人用这个来治感冒的。”
或者是陆婉平静的语气让李瑞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只有他那个天真的老妈才指望着能能瞒个一年半载,因而闻言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你说那个啊……呵,医生就是厉害,这么快就发现了。”
陆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她知道对方是有意隐瞒,但这会听到他如此不加掩饰的承认仍是觉得无比难堪。
在李家人眼里,她是什么?
祥子出现在候机厅的那头,李瑞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老实说,我真的开始的点佩服我妈的眼光,找你这样的医生就是好啊,明白人好说话,从此以后我也算是解放了,不用时时盯着我可怜的哥哥去吃药了。只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对我哥还是好点,这样你在李家的日子才能好过。我那可爱的母亲,可不是一般的护短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几分的幸灾乐祸。只陆婉心下凉了半截,看着走近来的祥子,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陌生而恐怖。
八月的天气还是很热,可是,坐在机场候车厅里的她却觉得异常的冷,尽管双手环抱,依然抵挡不住空调吹过来的阵阵寒凉。
她越缩越紧,到最后整个人都几乎缩进椅子里面去了,祥子看着她很奇怪地问:“你冷吗?”
陆婉点点头,祥子伸手将她环住,他其实仍是温柔的,虽然言语不多,虽然与她几乎没有相同的兴趣与爱好,可是,他对她,仍是温和而体贴的。
这种温和与体贴,或许就是陆婉在这份婚姻里唯一能感到的一屡温暖。
虽然,那种冷透过四肢百骸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侵袭进她的身体,然而她依然坚定地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地靠向祥子。
她知道,她其实是真的没得选择了。
蜜月草草结束,但生活仍是继续。
都不用怎么伪装,几乎所有人有致一同地认定她过得相当幸福。
去医院销假的时候,连着黄青春都在笑她:“怎么,当少奶奶了还打算上班啊?”
一众人闹着要吃喜糖,陆婉也由得她们起哄取笑,她只需要尽责地保持微笑,就已经有了一副无懈可击的幸福表情。
等大家退去,陆婉从包里拿出给黄青春的礼物,她接过来笑得很开心:“去度蜜月,都还能想着我?你这个媒我还真是没有白做。”
陆婉苦笑,如此大言不惭的语气,根本就没有一点内疚的意思。她心下一黯,嘴里仍是说道:
“一点小意思,若没有老师,哪有我的今天?”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暗含怨恨。可是,想过来也就算了,事已至此,再追究,不过是平白让她对自己多了个心结,于任何事都无补。
所以,她本来打算问问祥子病情的因由,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应付着说了几句旅游的事情,她找个理由回了自己的科室。
她甚至都懒得再跟婆家提及她已知道祥子病情,事已至此,装聋作哑总好过穷追不舍。
她月事刚完,那天晚上趁祥子心情尚好,问他:“我去上个环好不好?反正现在也不是生孩子最好的时候。”
“好。”祥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随口应道。
陆婉都有点怀疑他有没有认真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但原以为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因为想低调,她专门去了城西的一家小医院做手术。那天一切都很顺利,也没见什么特殊的人与事。却不意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只是版本略有不同。
肖玲那天上班的时候神秘兮兮问她:“咦,陆医师,怎么呢,敢情我们医院的条件还不如人家?”
她不知所以,茫茫抬头:“怎么了?”
“你怀孕是好事啊?怎么倒跑别家医院做检查去了?”
她头皮发懵,倒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情急,只直觉地撒谎,言不由衷地笑说:“还真有能编的人,我不过是去看个朋友。我同学在那家医院做事,结婚时没请她,不过是去补个礼罢了。”
她再问是谁说出来的,肖玲却笑嘻嘻地只作轻描淡写:“啊,我也是听来的,都传了好多人了。”
陆婉郁闷得很,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明明东西相隔,却还是日日抬头能见似的,几乎没有保密的空间。
既然都“传了好多人了”,那么想必祥子父母他们也是知道的了。她还酝酿着如何开口告诉他们呢,这下倒好,旁人倒为她省去不少口水。
下班回家已是傍晚,在门口碰见李长乐溜狗回来,陆婉低眉顺地叫了声爸爸,他向来就不热情,此时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开门兀自先进了院子。
陆婉跟在后面,也不以为意。家里并没人在,蒋秀芬想是还未下班,李瑞历来是不到夜深不会归家,因此家里除了保姆阿姨倒见不到其他人。陆婉上楼想换件衣服,才一开门迎接她的竟是一个硕大的拳头。她头昏眼花地倚在门边方才看清是祥子,他瞪视着她,眼睛恐怖地往外突,一脸的气急败坏。
“你什么意思,敢不要我的孩子?”祥子捏紧了拳手好比是一头暴怒的野兽。
陆婉捂着脸,有湿热粘绸的液体从额角流出来,流到嘴里让她尝到一股咸咸的味道。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才成为她丈夫不足一月的男人,嘶声问他:“你不是同意了吗?”
“我有同意吗?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谁看见我同意了?”祥子无理地质问,一直问到陆婉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