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1 / 1）
第二天，天还没亮，雁归楼门前便有人急切地来叫门。
夏流月躺在那儿，了无睡意，一听见楼下传来的隐隐声响，便突的打了个机灵，匆忙准备起身。
轻轻掀开锦被的一角，跳动的烛火下，夏流月伸手取回昨夜脱掉在床边的衣物。
默默穿戴好后，流月站在床边小心的回眸，就在她侧头凝望时，却意外跌进了一双幽深如夜的眼睛。
霎时间，两人相对，四目交错，都不免略显得尴尬，相望无言。
“琉……，琉璃，你，你醒了。”
率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夏流月不太自然的唤着这个昨夜还和自己亲密无间的人，前世哄得无数男女为之痴迷的好口才在面对这个神智已然清醒的男人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默默的翻了个身，琉璃转头向里不再看她，就在流月认为他为昨夜之事后悔时，他却突然开口了。
“陛……，萧……，呃，月……。楼下好像有动静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便来。”
一句话，换了三种称呼，让夏流月清楚的感受到了男人此刻心中纠结着的混乱和矛盾。
还好不是一张口便唤她陛下，流月此时心里宽慰了许多，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了男人朝着自己绷的紧紧的脊背时终究化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那……，我先出去看看，你，你起身吧！”说完，便不在迟疑，夏流月转身而去。
听着离去时蹭蹭的脚步自床边渐走渐远，转眼消失在耳边，琉璃轻轻松了口气，屋内此时就只剩下了他一人，彻底的放松了自己自从醒来便绷紧的神经后，琉璃不禁也有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想他年幼便被乳爹抱至此处藏匿抚养，从昔日不懂世事的稚子，当如今名动堇南的花魁，他这二十多年生命中所经历的远远要比一般的男子多了太多，怀着四百多条人命的滔天血仇，他日夜寝食难安，本以为已经渺茫的复仇希望，却在最突如其来的情况下降临到自己的面前。为此，他小心戒备，用心专营，虽得到了那个尊贵女子的亲口许诺，却仍旧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昨日，他的确是怀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去的庞府，抛却了为了救那女子出城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外，其实也正是看准了那个身为帝王的女子并不是个真正的心狠之人。今日他为她抛却了清白之身，他日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对自己有所愧疚的她所许诺自己的事情也断不好再出言反悔。这样，他便能求得长久的心安，专心致志的做自己应该做完的事情。
在庞梦甯身下，他不是没有感到屈辱，本想闭闭眼，咬咬牙，就这么挺过来便算了，反正强颜欢笑的献媚日子这么些年来他也过了许久，但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却突然的峰回路转，在玉轩被庞家三小姐给从中一搅和后，自己失身的对象竟然变成了那个女子，这样难料的结局实细想下来实在让他啼笑皆非，在为事情没有变糟而松口气的同时，他竟然发现有股欣喜也自心中慢慢开始攀沿。
并不清楚这欣喜所为何来，究竟算不算情，是不是爱，但是他却也知道这样羞怯伴着甜蜜的喜悦却是他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二十三年，他的生命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更是不曾有心思有时间去沾染这俗世间的儿女之事，情之一字对他太过于奢侈，即使对与帮他护他颇多的庞顾若，除了感激歉疚外，几年下来他也不曾心动半分。
视线慢慢的扫视过自己右臂的肩窝，朦胧的光线下，琉璃凝眸望去那里已经是一片如玉的凝白，想昨夜之前，那里曾还有一颗鲜红的守宫砂附于其上，几个时辰之后，却已经是褪的干净彻底．心下，不由有几分奇怪的感觉开始滋生。昨夜的低泣求索，那湿热紧窒的甬道带给自己的是从未体会过的疯狂，这一切，琉璃并不是毫无印象，相反，对于这个生命中唯一拥有过自己，让自己真正变成男人的女子，那么刻骨缠绵的一夜过后，恐怕早已像烙印一样，印于他的心版之上，永生永世都难以磨灭……
琉璃在这边暗自愁着，喜着，想的多，想的深，退却平日在外人面前的冷然，激情的一夜带给这个男人的除了陡然而升的浓浓归属感外，还有忐忑夹杂的复杂心情。
外屋，庞顾若带着小葵已经等在了那里．
即使不是内室，但匍一进门，空气中漂浮的那种浓浓欢爱过后的气息还是被向来请心寡欲的庞顾若给敏锐的觉察出来。
心，疼痛的跳动着，让庞顾若即使努力平复却还是徒劳无功，这么强烈情欲的味道，直窜入鼻孔，让她连呼吸都觉得万分困难，忍无可忍的走到窗前，推窗而视，放进来些许尚还有些凉润的晨风用来驱赶此刻这一室的淫糜。
“昨夜，过了昨夜，此生她和琉璃便真正再无可能了，他，已经属于了别的女子，在别人的怀抱中，在别人的身体里幻化成了真正的男人。”
站在这间到处充满回忆的屋子里，五年了，在这里，在她庞顾若的脑海中，留下的全是关于琉璃的记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哀伤，他的倦怠，他的忧郁，他的深沉，还有他难以琢磨的如风样的心思，尽管昨日便告诉了自己要放下，要撒手让他幸福，但当离别真的在即，当这一切永远之能供她追忆时，庞顾若还是觉得放手是这样的艰难。
脚步踉跄了下，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将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庞顾然若悲切之余呛然扶住了窗棂。
夏流月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庞顾若。
仿佛一夜未曾休息，原本就不黑的皮肤这是更是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文人略显单薄的身姿摇摇欲坠，泛着青黑的眼眶，不知想到什么隐忍的泪光，都让夏流月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这女子的痴心与深情．
“世间的男子，无论是谁被她爱上都将是一种深刻的幸福吧！”
看到眼前这幕，陡然涌起这种想法的夏流月即使在过了很多年后，每每在回忆起她们三人之间这段感情纠葛时，却还是坚持着认为如若琉璃在那夜选择的不是她而是庞顾若，那么他所走过的人生一定会比跟从自己的这条要幸福美满上许多。
轻轻的咳了声，唤醒了窗前人的注意，回头望向自己的一瞬间，夏流月看到似有痛苦从女子眼中飞快的划过。
“你来了。”收拾掉此刻自己眼中的情绪，庞顾若淡淡的向夏流月打招呼。她虽是文人，但文人却也有文人的骄傲与倔强，面对情敌，即使是个让自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的情敌，却还是不愿表露自己狼狈的一面。
“恩……，庞三小姐来的好早。”
看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挺了挺脊背，夏流月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
她佩服她，尊重她的品行，感动她的深情。但是同时夏流月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她绝对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庞顾若为人太过固执而缺少变通，即使她是择善而固执，但那骨子里已经形成的个性却不为夏流月所喜。所以，价值观差别太大的两人，即便是今日她救了她，她们也不会是朋友。
“我偷了大姐的令牌，天亮之前必须给送回去，否则一旦发现了那事情便闹大了，所以，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走！小葵！”不再浪费时间，庞顾若边说边挥手，在她的眼神暗示之下，旁边被唤做是小葵的女子走上前来，伸手打开了手中托着的包袱。
包袱中，夏流月凝眸望去，那是一套青色的袍子和一张一看便知道是用来易容的面皮，袍子的颜色居然和小葵穿着的一样，夏流月挑了挑眉毛无言的望着她们主仆二人。
“麻烦萧小姐化成小葵的模样，不然带着个生人庞某即使手有令牌恐怕也不能安全的送小姐出城了……”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后，庞顾若开口解释，话语最后，再也难耐心中的痛苦，飘忽的眼神绝望的望了内室一眼后，方才低声道了句：“至于易容的方法，琉璃公子深知此道，庞某就不打扰了！就在外面等着，还请萧小姐自己快些吧。”说完，不等夏流月开口回话，便自己带着小葵匆匆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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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装很容易，琉璃有着一双巧手，三两下摆弄之下，便很快成了。
出了门，原以为很快就可以上路，但直到坐上了车，三人却发现了另外一个说严重却也不是太严重的问题问题——那就是易容成小葵的夏流月居然不会驾车。
琉璃倒也没什么，当夏流月这样说出来时，知晓她身份的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表示理解，可是当夏流月看向庞顾若和小葵二人时，她们紧皱的眉头和眼中的那份鄙视让夏流月暗火陡升之余却也只能摇头苦笑。
她是君王，平日里别说很少出宫，即便是偶尔能够出来，这些琐事也都是别人早就打点好的，哪有机会轮到去让她自己动手？所以看着庞顾若又是摇头又是抿嘴满脸不屑的表情，坐在一旁的夏流月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在心里却也十分窝火。
“妈的，居然敢这样瞧着我，我会的你倒还不一定会呢，至少我会玩车，可是恐怕你连车是个什么东西都没见过。”夏流月虽在难得在心里这样孩子气的想，但是却也知道这些话是自己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重新回到屋里，好一阵东番西找后琉璃不知道又从哪来找了另外一张面皮，给小葵摆弄几下后，这个原本预定留下的人，也跟着他们的队伍一起上路了。
出城的过程总的来说还算顺利，盘查的不算很严，毕竟无论怎么说庞顾若还是庞家人，是庞翕然的亲妹妹，又手持着庞翕然据说从不离身的令牌，即使众人觉得疑虑但却是没有理由不放行的，因此，当那位看起来像是管事儿的女人招手示意开城时，夏流月稍稍提着的心总算被彻底地给放了下来。
“慢着……，庞三小姐，这么早的天，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即将出城门的那刹那，雾气薄薄的街道，当细长尖锐的声音带着一惯的讥诮顺着风传来时。夏流月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高兴的有些为时过早了。
说话的这人是谁，即使还没见，只听声音的夏流月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十三堂里八十六种难挨的刑法，徒留给自己的这身伤疤，无论哪一样都让夏流月对声音的主人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绝四！”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这一刻，车里车外的人无论知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却又都再次绷起了那根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
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面色乍变的琉璃，庞顾若深深吸口气这才挑起车前的帘子。
“你是……”
车后的女人骑马上前，在旁边挑灯女子微弱灯火的映照下，庞顾若看到了一张女子苍白的容颜。她不认识她，庞顾若十分肯定，就算以前她也从没见过此人，但是这样一个二十多岁女子，在她的注视下庞顾若竟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一种阴寒之气也从身体里慢慢浮起。
“好迫人的感觉，好强的压力，她，究竟是谁？她，发现了什么么？”思虑间，庞顾若心里有些忐忑。
“卑职……”女子望着似乎有些惧怕的庞顾若片刻，顿了顿，视线又在易了容的夏流月和小葵面上兜了两个圈儿后，这才慢条斯理的勾起一抹毛骨悚然的笑容接着道：“卑职……，是兵司衙门的，至于名字么，庞三小姐唤卑职小四得了，奉了总兵大人之命协助庞郡守捉拿前日南凉派来的奸细，敢问三小姐这么早便匆匆的带人出城，准备去往何处啊？”说完，还朝几人笑笑，那笑容不知怎的僵在了脸上，让众人更是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说谎。”此时无论是坐在马车内的琉璃还是坐在小葵身边的夏流月听到女子这番话脑海中都陡然的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庞顾若对这女子可以不认识但夏流月和琉璃可是清楚这女子绝对不是兵司衙门的人，尤其是夏流月，在这个女人手上九死一生捡回条命后，对她恐怕化成灰都认得清楚。
“这绝四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诡计多端，实在是不能让人小觑，他日也定然是个祸害，总得想个办法除掉才好！“夏流月心中戒备之余也暗暗的盘算着。
“哦，四姑娘！”轻轻拱了拱手，庞顾若出声招呼，其实在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七弟的人便好，她虽不知道七弟手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但是看到每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庞翕然总是找他前去商量，这份器重，也让庞顾若觉得七弟和他手里的那些人也定不会简单。
心既安，就觉得说话也不再觉得很困难，刚刚的那种压力在放松之下似乎也在顷刻之间消弭于无形。庞顾若跳下了车，然后回头掀开车帘对里面的琉璃道：“琉璃，下来吧！”
琉璃从车上施施然的走下，白色的衣袍在这尚还昏暗的清晨显得格外扎眼，墨黑的长发随风飞舞，清冷淡漠的气质，惊艳绝世的容颜，无一不让看到的人心惊，如此美貌的人，让旁边站着的人几疑是在梦中。
“四姑娘！”回过身，庞顾若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但在看到这个睁大了眼睛似乎也看痴了的女人时，解释的话全化成酸气凝结在心里，绷着脸刚想发作，不过再瞄到眼角处无动于衷的夏流月后，酸意全话成了自嘲给咽回了肚里：“我还吃什么醋，人家的正主在这儿都不发话，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吃醋。”想着想着，不由再次悲从心来。
夏流月也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事态的发展，本想着让庞顾若快些打发了这人便是，谁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站在一边不再说话了，夏流月心里有些着急，事情拖的越久便越难预料，可是此时此刻她自己却不能开口，一开口便全都露馅儿了，所以没办法之际，她只能推了推身边的小葵。
“四姑娘。”小葵没来得及开口，倒是刚下车的琉璃说话了，清冷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一干人等，却在夏流月处轻轻停顿了下，然后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转开了眼。
“四姑娘，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慢慢的扬起一抹绝色的微笑，琉璃亲疏有度的打着招呼。“想琉璃前夜才见过姑娘，没想到一转眼今天竟又再次见面，仔细想想还真是和姑娘有缘！”
“是啊！小四也觉得和公子真是有缘，三日之内竟两度得见！”似乎已经从痴迷中回过神来，绝四也有些激动的说着，她的神情不难让人看出她心中已早已情根暗种。
“缘分这东西还真的很难说，想静明大师在这五国中是何等的人物，多少人想见一面，求其一曲终不得见，琉璃今日竟然有这等福分呢，想想便觉得高兴！”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拉回，琉璃这话说的十分漂亮，让一旁的夏流月忍不住挑高了眉头，欣赏的看着他．
“静明大师？”眼睛闪动了两下，精光内敛，绝四已然从刚刚惊艳欣喜中走出，想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公子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出城？”
“正是。”琉璃微微颌首，神色镇定，脸上似真还假的带着那种一尝夙愿的憧憬，这男人的演技即使是前世做戏做惯的夏流月也不由暗生佩服。“静明大师琉璃闻名已久，可惜他行踪飘忽始终未曾见到，听闻静明大师今日要路过五十里外的普陀寺，琉璃这才求得庞三小姐带琉璃出城，一尝夙愿。”
“这样啊！”看着琉璃难掩的欣喜，再看看这周围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三人，尽管觉得不妥，但是对琉璃心动已久的绝四还是不忍打破心上人的希望，咬了咬牙，终下了决心放其出城。
“开门！”对着那开启了半面在她到来后又把门重新关闭的女人喝道，就在她回头高喝的同时，琉璃和夏流月对望的眼睛同时闪过了一抹放心的微笑。
“多谢四姑娘成全，他日求得曲谱，还请四姑娘来雁归楼和琉璃同赏！”
微笑的点头致谢，庞顾若和琉璃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转身迈向马车，就在准备登车的刹那，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四却突然回头厉声对着他们一行四人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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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神话的留言加精，有时间慢慢改，今天长歌有事就写到这吧！留个悬念给大家……
呵呵！表拍我。
ＰＳ：本想把琉璃这个人物写成悲剧的，可是一看到大家这么喜欢，二来长歌自己也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么美的人，恩……，长歌要好好想想怎么在和前文不相矛盾的情况下，把他给从死写活，嗨……，实在伤脑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