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扑蝶庄(下)(1 / 1)
喝了一口茶,诗情看着我,问:“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十八?”她惊奇地瞪大眼,“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我以为你也是十七呢。”
淡淡一笑,我道,“我立春便满十八了,只是个子小,容易误导人。”
“那姐姐是否婚配?”蓦然,她问得很是突兀。
愣了一下,随即我答道,“尚未。”恐怕也不会有的一天,我向往的生活尽管不能让爹娘认同,但我也不会为此而特意改变,我只向自己的心诚实,平静如水的生活,应就是我渴求的了。
她眼中有着欣羡,“姐姐家里人都不急吗?”
此话一出,原本不甚在意我们谈话内容的霜霜也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
“并不,爹娘从不勉强我们,虽仍是希望我们能早日找到归宿。”顿了一下,我笑道:“但,缘分这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是啊!”诗情突然幽幽道,“一个人过,也并无不妥不是吗?为何我的爹娘就没有如此开明呢?”
“表姐,你有什么心事吗?”霜霜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直往她身上打转。
难怪,早前见到她的不就是一副蛾眉深锁的模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顺着霜霜的话尾,我试探着问,“是有关终身大事?”
沉默看了我们一会,她慢慢点头,苦涩一笑,“爹爹在一个月前已作主把婚约订下。”
说不出霜霜是兴奋还是气愤,她快速发问,“表姐,对象是哪家公子?”
又沉默了一会,她吐出几个字,“御剑阁主。”
“什……什么?”只见霜霜震憾地结巴道,“你是说御剑阁?!”
没有再多的反应,诗情只是淡淡点头。
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我不解问道:“这御剑阁是帮派吗?很有名气吗?”
“不会吧?!”霜霜突然怪叫道,“姐姐,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甚是疑惑,“我该知道吗?”
带着一丝诧异,诗情委婉道,“姐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吧?”
点头一笑,“是的,事实上,我是头一次出门,故而对江湖上的大小事情一概不知。”以前哥哥也有对我说过外面的事,但那些都是他所经历的趣事,印象中并未曾听哥哥提起过这个名字。
闻言,诗情释然一笑,“这就难怪了。”
“姐姐,我跟你说哦。”小丫头马上坐直身,对我谆谆解释:“御剑阁,顾名思义,就是擅长用剑的帮派,这个帮兴于三年前,帮中人数并未比一般大门派多,却个个精英,势力强大,黑白两道都惧他三分。而且,他不同于江湖上一些只会打打杀杀扩大领域的门派,御剑着重于经商,旗下衣食住行,几乎各行各业都有涉猎,所以他也是江湖上最有钱的帮派。最神秘的就是御剑的阁主,据说他长年戴着一个银白色的半脸面具,至今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呢!”说得兴起处,霜霜忙喝上两口茶,又道:“不过,御剑的副帮主倒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
不客气打断她的一脸陶醉,诗情冷道:“美男子!你见过呀。”
卟哧一声,我又忍不住笑了,这两个活宝。
“哎哟!”霜霜小手一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嘛。”
“哼!”
“能将一个帮派管理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如此说来,这御剑阁主倒很不错。”看向兴致缺缺的诗情,我问道:“你不喜欢他吗?”
“姐姐,”诗情凄然一笑,“见都没见过,谈何喜欢。”
“没见过?那这婚约却是如何订下的?”这就有点奇怪了。
“唉!”她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糊涂老爹。”
“姨父?”霜霜叫道:“他又做了什么好事了?”
“上次他和哥哥出门洽商,不巧遇上强盗,幸亏被那恰巧路过的副阁主出手相助,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三人一见如故,便设宴把酒言欢,然后,聊着聊着,便不小心把我给卖了。”
我微微咋舌,这样也行……
“可是也不对呀,”霜霜搔着发,不解道:“要卖也应该是那副阁主本人啊,为什么会是轩辕墨呢?”
轩辕墨?我心头一动,不禁赞叹:好名字!
“我也不知道。”泄愤地吞下一大口茶,一张小娇柔的小脸布满生气,“我问了那两父子,他们竟说……说……”
见她许久说不出个所以然,霜霜又急道:“说什么呀?”
无奈一撇嘴,“他们说喝醉了,忘了。”
“后来青锋派人送上定聘彩礼,他们才想起这个事。”似羞愧万分地,诗情掩脸低吐:“糊涂的两父子……”
这可不是普通的糊涂了,竟连女儿、妹妹的终身大事都如此草率。唉!也许真是缘分吧。
轻轻推了她一下,霜霜道:“表姐,你如果不喜欢可以拒绝呀。”
“我也有想过,可后来又想了想,如果都是奉父母之命,那么嫁谁都没差,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这样,你还在烦什么?”无言翻了个白眼,霜霜十分不苟同。
“我只是——”只见她咬着下唇,半晌说不出话。
“不甘心?”看着她那两难的表情,我有所明了。
愕然看了我一眼,她默然点头。
举凡女子婚姻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我本以为江湖人可以跳出这个束缚,孰不料亦难以免俗。只是,这样的结合当真有幸福可言吗?
甩甩头,我不让这种怪想法污染她们,遂笑道:“我相信命运,所以,即便只有父母之命,但没人保证婚后不能产生我们所向往的情感,事在人为,当我们尽力亦无力回天,那么就去顺应天命。”“诗情,不要想太多了,冥冥中,一切皆有定夺,随缘即可。”
“姐姐,你很特别。”细细沉思了一会,诗情抬眸笑道。
闻言,霜霜得意一笑,“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特别之处了!”
“这没什么,只是个人经历,看法不同而已,可别太信任我。”故意抛去一个媚眼,“到时候误入歧途可得不偿失呐。”
“姐姐,你太有意思了。”说完,两个女孩都不顾形象大笑起来。
看她们的暂抛烦恼,我不禁自问,如果,今天爹娘要我嫁人,我是嫁还是不嫁?
一个家丁走了过来,对那丫环低语了一会。
然后,丫环上前一福身,“小姐,夫人派人来请向小姐、表小姐用午膳,这会已在前厅等候了。”
“哦?这么快?”收敛了笑容,诗情道,“姐姐,霜儿,我们去前厅吧,下午再聊。”
然后也不管得那未整理的行李,三人便往前厅走去。
所谓客房原来是一小座别院,有点儿类似于小四合院,院门横顶上刻有两个字,简单得来优雅又予人无限联想——西厢。乍一入目,脑中泛起的是流传的凄美,那个张生和崔小姐。
无谓的摇首,既是向往了然一身,又为何对那些的道听途说这般眷念,女人啊……
院内栽满了盛放的杜鹃,红艳艳的一片,令人惊喜不已。踩着由鹅卵石铺彻而成的小径,幽香阵阵扑面而来,两旁的花枝竞相攀展,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这百花丛中过,要如何做到半点不沾身?
正失神间,前头的诗情回首一笑,“姐姐,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哑?一阵茫然,怎么样?怔然一笑,“他待人有礼,温文儒雅,爽朗又不失体贴,是个难得的男子。”
就刚刚在席上,那一家子人可都是热情万分地招呼我们夹菜,除了个在外巡商的游老爷。而那游书航不愧为商人,面面俱到,不冷落任何一人,即使我看得出他对那个频频向他投去爱慕目光的世伯之女、同是临安城四大首富的陆府千金陆盼盈有所不耐,却也不表露出来削人面子,看他那淡淡无奈的眼神,我不禁莞尔地联想到哥哥所说的纠缠他的那名女子,不知哥哥是否有此等的风度去不伤人心?呵呵,当是没有,哥哥才不是那种会顾及别人感受的人呢。
“哦?”只见早已踏入杜鹃花荫下的霜霜也奔了回来,贼贼一笑,“那,姐姐对我表哥可有好感?”
收到诗情颇有期待的眼光,再结合霜霜的笑容,我再不明白就太不济了,但我可不想俗事缠身,遂装作不知,笑道:“有啊!游大哥这么样的人,又这般亲切近人,任谁都会滋生好感的呀。”
霜霜瞪大眼,“就这样?”听语气颇有挖不出她想要的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我诧异一抬眸,“怎么?难道你希望我不喜欢他吗?”这丫头,要做红娘却一点定力都没有,一句话就让人看出意图了。
有点失望地看着我,诗情扁扁嘴,“姐姐,你不喜欢我哥吗?”我正想张口答道,她又很有先见之明地加上一句:“我所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我在心底低叹,为什么不让我蒙混过关。
微微一笑,与她们一道坐上回廊下的长椅,“第一次见面,谈这些着实过早,但我想我跟游大哥只适合做朋友。”语毕,自觉此话甚是不妥,人家又没说过任何欣赏我的话,我竟如此言来,委实无聊,遂笑着又道:“游大哥这般才俊,诗情你用得着担心嫂嫂人选吗?现下庄上不正有一个?诗情啊!你操心过头了。”
香肩一耸,诗情转着发尾,“反正我不喜欢她,哥哥也不喜欢。”
“嗯。”霜霜也附和道,“我也不喜欢,她不好玩。”
“不好玩?”我失笑,“霜霜,什么好不好玩的,你只能说你们性格不合。”
扁扁嘴,“本来就是嘛。”说着她又甜甜蜜蜜地挨上我肩膀,“还是姐姐好玩。”
才差个三岁不是?为何我总有种两个辈份的错觉,莫不是我真的老了?唉,母性泛滥了。
“挨什么挨,”轻轻推了霜霜一把,诗情揶揄道:“姐姐可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呢,别坏了她的行情才是。”
“表姐,”很甜地露齿一笑,霜霜咬牙切齿:“我是女的。”
这……哪里跟哪里,不过两人玩兴正浓,我也就不言不语地含笑看她们在哪儿‘斗法’。
夸张地一拍掌,“霜霜,你可终于想起自个儿是女儿家了呀,娘这会可算是安慰了呢。”
“表姐,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
“可不是,我这不是就在等你吗?”手帕轻扬,诗情无视她阴笑的小脸,巧笑倩兮地眨眼。
“好——”话音未落,霜霜倏地越过我向诗情拍出一掌,还没待我惊呼,诗情似早有所觉地弹跳起身,笑嘻嘻地站在三步外,“又来这招!霜霜呐,人要有创意,得给人新鲜感才行呐。”
瞧她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掩嘴轻笑,然后毫无意外地看着霜霜弹起身,向诗情那方窜了过去。然后,两个女孩便在宽敞的院落上下飞窜,玩性大发地你追我赶起来。
我这才明白,原来扑蝶庄亦不只是普通经商人家,既然诗情都有如此轻功,想来游书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或许更胜几筹。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他那似有深意的注视,也理所当然的带出陆盼盈若有所思的神情,虽不尽解其意,但一向只喜隐于世外的我已觉困扰,只希望,一切不如我所猜测的才好。
或许安静的生活从今天起会有一丝微澜了。
游历,历的是江湖,还是人心?
甩去思绪,我对着那欢笑声的源头笑喊,“小心些,可别失足摔了下来哦。”
“知道!”异口同声的回应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我微笑,也许,她们的友情就是我这次出门的收获。
两个性格迥然,却一样可爱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