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清风(1 / 1)
夏日里偷来的半天闲暇,随着太阳的西下,又渐渐隐去。回到家,许漾依照多年的习惯,先放上一木桶的水泡脚,好舒缓这一天的劳累。
赵属州倒是没有这么多的习惯,他虽然出身小地方,但自小有父母在身边打点周全,偶尔需要些什么,他自己还没察觉,双亲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就是现在,他也想不起该为有身孕的妻子做些什么。
许漾放好水,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便高声唤起他来。赵属州立刻放下手上的遥控器,跑到卫生间,急切地问:
“怎么了?”
许漾没好气地看着他,指指小木桶,说:
“泡泡舒服些。”
赵属州有些赫颜,与她相处的日子,总觉自己赚太多了,一个看似不羁的女子,竟然是一住家好手,实在出人意料。
他把脚伸进热气萦绕的木桶,靠着墙壁,慢慢放松着劳累了一周的神经。
总体来说,赵属州在工作上还是得意的。他所在的部门虽然没什么小金库,但在这个城市,公务员的待遇还是上乘的,再加上他们辖下的单位不时会给他们以慰问,钱总是够花的。
在许漾的妈妈出国前,他在仕途上的光景还算一片光亮,但,许妈妈把他的理想掐灭在萌芽状态。偶尔也有不平,可是,对上许漾的眼睛,又把那一点忿忿不平给压制下来。
许漾,总能让他哭笑不己。
许漾得知母亲要出国后,慌乱显而易见。那天他刚好值夜班,早上回家的时候,她蜷缩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电话,脸上的表情像失了方向的羔羊,听得他一声叫唤,眼泪便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许漾从大学开始便远离母亲,就算毕业,她也没有回家的打算,与他结婚,便是打定主意在这个城市生根了。要不是逢年过节,她从来没有想起妈妈。为什么,不过是换了另一条航程,她为什么表现得像生死离别?
赵属州还没为自己的疑惑找到答案,又听许漾在外边喊了起来。他忙站起,匆匆回应着。
许漾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出来,把他的手机递给他,道:
“电话。”
赵属州瞅一眼号码,不自觉地皱着眉头朝卧房走去。许漾对他的行为早已习惯,想来,他们单位的人连梦话都不说的,怕泄露机密啊!
许漾无聊地换着台,电视上的青春总是飞扬的,让看的人也生了几分朝气,可惜,还是离得太远了,她的生活,没有这么戏剧。
“我出去一趟。”
赵属州匆忙地在她的额际印下一吻,没容她回神,就已经去到门边了。许漾探出头看,问:
“做什么去?几点回来啊?”
赵属州低头穿鞋,转身朝她笑道:
“单位里有点事,几点没准,困了你就先睡,我忙完就回来。”
许漾略略一挥手,躺回沙发。他们单位总有这种突发的情况,还好他们住得近,万一住远了,赵属州可能还没回到家,就又被叫回了单位。
赵属州一离开,两个人的家便安静下来。时间还早,八点都不到,许漾自觉有些累了,在沙发上扭动着身躯,便躺了下来。
许漾从来不怕一个人的寂寞,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寂寞这一词就被父亲诠释得无比美丽。
许漾不大爱提起父亲,并不是因为与父亲的感情不深。只是,她从很小就知道,父亲的发家并不光彩,多提无益。父亲在这一点上没有隐瞒也不粉饰。他习惯在每天的早餐桌上对许漾说教,从自己的成长史说起,告诉她,在她这样的年纪,他在做什么,曾经遇见什么事情,然后是怎么解决的。许漾并不是出借耳朵就好,她还要对父亲的解决方法加以评论,认为好或者不好,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因为早期的财产来历并不光明,许爸爸在很多事情上行为特别低调。许漾真正认识黑暗的可怕,是在她高一的时候。那个时候,一连查处了好几庄大案,其中有一个常到她家的叔叔也被抓了,电视上的他看起来还是一脸的庄重稳健,许爸爸那个时候与她一起坐在电视前,指着他,对许漾说:
“本来是无期,花了三亿,改三年。”
许漾对三亿没有概念,她茫然地回头,看着父亲,下意识地问:
“你给了多少?”
父亲爽朗地开,他说他拿了六千万,保住他的自由,也减少许家的损失。许爸爸抚摩着她的小脑袋,说了一番对她影响至深的话:
“一个人不可怕,没人帮着花钱,才是一种寂寞。”
所以,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与妈妈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便是让父亲不寂寞,既然随处都有父亲的踪影,她又何来寂寞可言?
赵属州有时候也问她有关许爸爸的问题,许漾却无法详尽回答,对父亲,很多事情她不能加以言论,对赵属州,她又不想有所欺骗,干脆对父亲的事情闱墨如深,少有提及。
电视上的母女又在为出国问题争吵了,许漾闭眼微笑,她的妈妈,也曾这样苦口婆心地劝导她。
许漾把自己打算结婚的消息告诉妈妈的时候,妈妈正在丽江喝茶。许妈妈是绝对不赞成的,她立刻飞抵本城,与许漾进行了一次长谈。许妈妈并非对赵属州有偏见,只是,谁人不想自己的女儿有更好的归宿?在许妈妈的计划里,是她大学毕业,申请澳洲方面的学校,然后,她们母女同赴国外,与早在当地立足的许漾的外公一家团聚,也算是找回家的温暖。
但,许漾是个认死理的人,她与赵属州的感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由不得说断就断。
赵属州彼时已经是一个公务员,在许妈妈看透人间世情的眼里,拿政府工资的人都不是她女儿的好归宿。许漾无谓、懒散、有些小小的矫情,赵属州对生活的追求必定与她不同,按过去的话说,没有共同的理想,怎么能走到一块来?许妈妈也曾想过,能不能从经济上施压,让许漾知难而退。可是,许漾被她的爸爸教得太好了,钱从来威胁不了她,也诱惑不了她。
而唯一劝得了许漾的人已经离开了,许妈妈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如飞蛾扑火般去追求她的幸福。
许妈妈在他们结婚之际,还是送出了最实用的礼物。她为许漾夫妇买了一所小套房,位置虽好却面积不大,并非无财力为他们营造更好的环境,不过是不想太早为小一辈铺就道路。在许妈妈看来,没有压力的生活,容易迷失方向。
想到这,许漾有些黯然。与赵属州在一起快七年了,他的一举一动总是难以掩盖心思,再加上同办公室的于舒的晋升并无关能力大小,就算他嘴上说得再豁达,到底意难平。
对赵属州在仕途上的执着,她似乎无能为力了。
许漾看跟着电视里的母亲掉眼泪,妈妈们都怕小孩子在没有压力的生活中迷失方向,孰不知,会走失的,就算没有压力也会迷途。
妈妈当初的好意,会不会成为另一番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