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七月的富士山(下)(1 / 1)
轻井泽别墅区与富士山位于不同的方向。迹部一路驾车过去,大约开了两个多小时到山脚。上山的时候,夏树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迹部熟练地转动方向盘,看着山脚的路牌,嘴角给了她一个微笑,“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富士山顶?”她歪着脑袋努力回忆了几秒。却发现怎样都想不来。有富士山跳跃闪过的画面,但是没有迹部。
“不是山顶,”迹部摇摇头,“是在山腰。那次我们是去合宿。”他有些惊讶。她是不是全都忘了?
夏树‘哦’一声,点点头,再不说话。
待迹部将车停在山腰的空地时,终于忍不住问他,“我们见面的时候,是晚上?”
“是。”迹部点点头。
“就我们两个?”若是这样,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依稀记得,和忍足在这里见过。
“不是,”迹部从身旁的袋子里掏出一件外套,递给她,“山上温度低,你先穿上。”然后从小型工具箱里摸了支手电出来,打开车门,“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呼呼作响的寒风下,夏树将整个身子缩在外套里。迹部搂着她,打了手电慢慢往前走,指着不远处的房子道,“那是以前圣鲁道夫合宿的地方。”
“嗯?”夏树有些好奇,问他,“我们在那儿见的?”
“不是,”迹部笑起来,拉着她往房子后的山坡去,“我们在小山林里遇见的。”
女孩子一瞬面色变得怪异。大晚上的,她跑去富士山腰的山林里干什么?就为了见忍足?
因为此刻脑部对于多年前到富士山夜游所残存的记忆,就只剩遇见忍足的那部分。T恤外面加了外套,他戴了副眼镜,山高云深的,还是比较好认。
“你拿着手电。”突然,迹部停下来,将手电筒递给她,然后拉拉她手,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上来。”他说,“上来,我背你。”
“啊?”夏树惊讶地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背我?”一根手指伸过去,点点他胳膊,“我身体好差不多了。可以自己走。”
“不是因为这个,”迹部回过头看一眼她,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你先上来。等下我再告诉你。”
“你要告诉我什么?”夏树听话地‘蹭’一下趴到他背上,两只手绕过他脖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背我?”她嘟起嘴问他。
迹部背好她,转过身往前走,“不要吵。等会儿我自然会告诉你。”
默不作声走了差不多一刻钟,迹部突然叹口气,“其实,后来我一直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夏树好奇的问。
“后悔一开始我没有背你。”
“哪天?”她还是不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天你崴了脚,伊武的妹妹问,谁来背你。”说这话的瞬间,他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种委屈的感觉。他总觉得是自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们早就该在一起了。
“是忍足背我的?”模模糊糊,夏树仰起脑袋望天,想起来一点,“是不是合宿的时候玩什么游戏?我们分到了一组?”
“是他背你的,但不是游戏,”迹部摇摇头,想回过头看看她,“你手电拿好。路看不清了。”
“你放我下来吧,”夏树提议,“背也背过了,现在我可以自己走了。”
迹部不肯,问她,“你真记不清了?”他有点诧异,“那晚你和另一个女生一起来的。你们两个人偷偷跑上山。”
“另一个女生?”夏树抿唇想一想,摇摇头,“没印象了。”真一点想不起来了。
“等等,”突然,夏树想起了什么,很突兀的问他,“刚才你说‘一开始’,那是什么意思?”
“是他背你到小木屋的,”迹部很耐心的解释,“不过离开的时候,是我背你的。”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夏树吃惊的叫起来。
迹部停下步子,喘了口气,“你都烧得意识模糊了。怎么可能知道是谁背你?”
“哦?”夏树笑起来,“那我还忘向你道谢了。”然后,整张脸贴到他背上,“谢谢了。”
迹部愣一下,摇摇头,“不用。”
几秒之后,夏树那张没来得及抹妆的脸又飞快的移到迹部耳朵边,有些紧张地问他,“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了?”要真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会哭。
“不是,”迹部停下来,怔一会儿,讲,“我要是喜欢你,最先就去背你了。”女孩子一向很麻烦。尤其是冰帝的女生。他才不想为背一个连名字都搞不清楚的女孩惹一身的麻烦。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夏树不自觉撇起嘴来。这一点很重要,至少单方面她是这样认为的。
“我不知道,”少爷摇摇头,又叫她,“手电拿好。”
夏树声音沉一点,绕着迹部的两只胳膊用了点力,“你说实话,你跟忍足打赌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是的话,她一定用力掐他脖子。
“我疯了?”迹部马上抗议,“喜欢你还叫他去找你?!”
“那你说,”夏树嘟起嘴,伸一只手去掐迹部肩膀,“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快点说!”
“这个很重要?”
“很重要!”
“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夏树不知道,只有在她跟前,迹部才会老实的坦诚。什么自己不清楚、不知道之类模拟两可不干不脆的话。
“可能,”迹部停顿几秒,努力找答案,“是在校庆和你对戏的时候。”
“真的?”夏树有些高兴。
“大概吧。”迹部苦笑几秒,“反正是你论坛发帖子之后。”
“那不错。”夏树搂着他脖子的手松了一点,两只脚不听话的轻轻碰他大腿,“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了,”迹部摇摇头,“让我背你。”隔了一小会儿,有些认真的问她,“我跟你道过歉吗?”
“道歉?”夏树脑袋歪一点,“你是指,跟我说‘对不起’?”
“不是,”迹部停在原地不动。走了快半个小时,他有些累了。
“那是指什么?”她问。
“我的意思是,”他转过身,开始往回走,“以前害你进医院的事。我跟你道歉了吗?”
夏树愣几秒,想了想,说:“没有。”
“那好,”迹部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语气听起来不再疲惫,“我现在跟你道歉。”他说,“对不起。”
夏树眼眶热起来,“你不要跟我道歉。”有资格说原谅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可是我不后悔,”迹部笑起来。他是真想放她下来了。因为他想看看她。
“嗯?”
“我说,我不会后悔。”有些空旷的山林里,迹部重复一次。
夏树嘟起嘴伸手去捏他耳朵,“那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那样做了?”
“当然不是,”迹部笑起来,“我不会再叫忍足去。”有一点坏,“我自己去。”
“你没安好心~”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夏树有些害羞的提议,“你背我这么久,我免费给你唱首歌吧。”
“免了,”迹部慌忙摇头,“上回你在林子里唱歌,感觉像鬼来了。”
“不听算了!”夏树赌气地撅起嘴。腾出一只手使力掐他肩膀。
迹部抬起眉毛,喘了一口气盯着夜空瞧。大概凌晨四点了。淡黄色的月亮隐没。天上的星光却还在不倦的闪耀。连成一片亮色的瀑布。十分柔和。
看了没几秒,他又低下头,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看路,生怕摔到背上的那个她。
一时,有风刮过的山林里,树叶摇曳‘沙沙沙’地响不停。
迹部有些高兴。
三年以前,夏树在山里崴了脚,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伊武的妹妹问,谁去背她。他犹豫了几下,往前迈了一小步。可最后背她的人,是忍足。她趴在忍足背上整整四十来分钟。唱了一首歌。歌词迹部早忘光了。那个时候,他只漫不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
时光荏苒。他错过了一些东西,也犯了些错。所以现在要想办法弥补。弥补那个扰乱他心绪很久的女孩子。
他要陪着她很长的时间。还要背着她,顶着午夜的凉风,走完几年前别人背她走过的那条路。
迹部一边想,脸上边浮了点笑。
“下次再有了孩子,”快回到跑车前时,夏树突然叫他,“我就把她生下来!”
迹部笑起来,“还是等你工作稳定了再要。”
夏树脸色绯红一点,“那要等三、四年呢!”好像是长了点。
“没关系,”迹部蹲下去点,将她放到地面,“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那好,”夏树脑袋歪一点,双手绕过去缠住他脖子,“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不要后悔。”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嘴唇主动贴过去吻他。然后被迹部飞快塞进跑车里,“山上风大,小心身体。”她流产两次了。他是真有些担心。
“我知道,”夏树瘪起嘴,系好安全带后,又转过身朝茶色玻璃呵了口气。然后用指尖在上面写“景吾是个笨蛋”。
迹部坐在一旁不出声的看。双手抱肘,瞪着眼边瞅边笑。
他说,“你选了个笨蛋当老公,不是比我还笨?”
夏树‘刷刷’两下飞快抹掉那一排字,回过身扑过去捶他,撒娇地捏他耳朵,“你嘴巴越来越坏了。”
车子里,迹部抱紧了她,看着对面玻璃外隐约能见的夜色,微笑,“好了。我们回去吧。”
然后他松开手,系好安全带,打开车灯,调转车头,踩了油门慢慢往前开。
那辆铮光闪亮的宝蓝色跑车在无垠星夜里自富士山腰,奔驰而下。过往的三年时光以及刚才的一切,终于也随着凉风下的车轮,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