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消失在秋末(四)(1 / 1)
穴户亮回过头去看,心想他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他才刚打电话说夏树在三楼,没过几分钟迹部就推开了资料室的门。
站在资料室门口,迹部表情有些木。看见夏树安静躺在窗户旁地板上时,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留个缺口在那儿,涩涩的痛。
他微微吸了口气,很快的跑到夏树身旁,然后有些慢的蹲下。尾随他身后的麻衣想跟过去瞧瞧,却被穴户一把拉住。
日吉和忍足跟在麻衣后面,跑到门口时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他们静静望着前方,看迹部蹲在几米外的地方,伸手帮夏树系好校服上衣的纽扣。
夏树躺在地上,窗外的晚霞照到她一半的脸,染上点红,剩下的那半有些白。他低头注视了她好几秒,帮她系扣子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似乎五官全扭做了一团。因为差不多是背对着身后的人,日吉他们看不清他的脸,却都能猜到他的心情。
系好了纽扣,迹部又小心扶起她,把她抱到怀里,自己则是半跪在地上。“夏树,醒醒。”他声音很轻的叫了两下,没听到她回答,就只是捏住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大概是用了睡眠喷雾。”忍足觉得气氛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沉思片刻后出言好心提醒他。
迹部听了,只点点头,却没有搭话。
他想想,又转过头去看躺在另一侧的结成。穴户亮见了,连忙冲他摆摆手,“我肯定不是他干的!”
迹部点点头,声音带了丝涩,“我知道。”
日吉蹙眉想了想,转过身身朝向日走去,将手里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递给他,“不如试试这个!”
向日抬手接过水,轻扭几下后取下瓶盖,抿抿嘴唇一扬手就朝结成脸上泼去。咕咚咕咚几声响后,塑料瓶里的水顿时少了一大截。
结成整张脸都湿了,睫毛上的水珠还不住的往下掉。大约是眼睛进了水很不舒服,结成睫毛不停的颤动,耸耸鼻子后,动作很慢的抬起手,揉了揉湿搭搭的眼皮。
向日见了,高兴得连连点头,站起来转过身就叫迹部,“结成醒了!矿泉水果然有用!迹部,桃生醒了没有?日吉的水……”见在场所有人都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望他,向日不由嘴角微抽,说话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倍,“日吉的水还剩半瓶……”
“不用了,”穴户刚想说两句打圆场,迹部已经抱起夏树站直了腰,“我想等她自然醒。”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有些平缓,神色看着淡淡的。
向日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迹部望了望四周的人,又低头看看夏树,然后有些慢的朝门口走去。
麻衣转过身去,盯着他抱夏树离去时略显孤单的背影,眼角不由酸了一下。穴户亮知道她担心夏树,就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想说‘放心好了,迹部会好好照顾她的’,躺在地上的结成已经借着向日的肩膀,东倒西歪站起了身,嘴里还含糊不清念念有词,“靠!到底是哪个白痴拿篮球扔我?”
忍足转过头,盯了他几秒,视线不经意往下一扫,不远处的桌子下居然摆了个银白色的相机。他飞快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个相机,心里隐隐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相机里……有什么?”想起先前发现夏树时,她上衣的纽扣被人解开,向日突然有些害怕。
忍足低着头,连按了好几下,十几秒后才抬头不解的望向他们,“里面什么都没有。”
远山漫无目的的游荡在神奈川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那个时间,每个街口都充斥了步履匆匆的行人。不一样的脸上全都挂了一模一样的疲色。她垂下眼睑、耷拉着脑袋慢慢走在人行道的最外面,任由大马路上的车流频频从她身侧擦过,扬起尘粒无数。
头顶挂着的那道残红的夕阳,光线愈渐的孱弱,真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没法确定,今晚究竟还有没有可去的地方!
迹部跑车开进别墅大门时,夏树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垂着头任由粉红色的头发搭在胸口。不过进车库那会儿,迹部一打方向盘,就听见玻璃砰的一声响。他转过去一看,夏树的头狠狠撞上了车窗玻璃。
迹部吓了一跳,连忙踩下刹车,斜身子俯过去看她。他右手动作很轻的撸开她额前的头发,见没有红肿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几秒后,迹部抱夏树下了车。进客厅时把勾在拇指上的钥匙甩给了佣人,让他去把车开进车库。
他又抱着她上了二楼。接到电话赶过来的家庭医生跟在他身后。回到卧室里,迹部站到一旁,看医生拿出听诊器算她的心跳,又帮她测体温。过了一小会儿,医生才点点头,回过身告诉迹部她大体都正常,除了体温有些偏高。他简单嘱咐两句,又留了些药性较强的感冒药。
迹部送医生到客厅,又返回楼上打电话给裕树,告诉他今晚姐姐就睡这。那傻孩子听了,还连连点头,于电话那端捂嘴偷偷的笑。挂断电话,迹部这才得空帮夏树把校服脱下来,换上干净的睡衣。
之后他也没下楼吃饭,只是搬张椅子坐到床边,表情痴痴的看她。他发呆时间有些长,连夏树醒了也没发现。
“景吾,”见他没反应,她又轻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啊,你醒了。”迹部见她睁开眼睛,眸子里还漾出了些水样的温柔,不由努力牵牵嘴角,“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端点吃的上来。”
“不怎么饿,”夏树眨下眼睛,盯着他的脸开始回忆中午的事,“你去买饮料,我坐在那儿等你。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摸后脑勺,“头好痛,我好像晕过去了。”
迹部凝神望她,没有说话。
她见他不回答,又移开目光两只眼盯着天花板,“怎么一醒来,就在你家了?”
迹部嗯了声。刚才他还在想要怎么安慰她,现在却改变主意了。
“后来怎么样了?”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只好傻笑着问他,“我记不起来了。”
迹部手撑到床边,想了想,故意很轻松的看她,“之后你被人送去保健室,躺了一个下午。”
“嗯?”她瞪圆了眼看他,显然不怎么信,“为什么我会躺一个下午?”
“因为你晕过去了。”迹部看着她,轻微扯了扯嘴角。那算是个笑吧?
夏树哦了声,点点头,又伸手去摸后脑勺,“可是为什么我会晕过去?好像有人拿什么东西打了我一下……”
“我也不知道。”迹部摇摇头,很平静的看她,就像他们谈论的话题只是平时的那些。
他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用那种有些随便的口吻说,“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倒在亭子里了。”顿了下,他又拧起眉毛,做了个有些夸张的表情,“吓了我一跳!”
“那保健室的医生怎么说?”夏树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还是问一下的好。
“她说你有些贫血。所以啊,”迹部边说边探出手摸摸她额头,“你要多吃点!我现在就去端晚餐。”
他一说完,便拿起床边的手机走出房间。站到楼梯拐口那儿。挨个挨个打给网球部的正选,确切的说,是参与了今天这件事的所有人,告诉他们夏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他打完了电话,这才下楼去端吃的。
等他挑了些清淡的食物端上楼,进门一看,夏树轻闭着眼,似乎又睡着了。
迹部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就那样坐在她身边仔细看她的睡脸。眼皮上睫毛整齐的罩着,随着均匀的呼吸很有节奏的微微浮动,两边粉红色的头发顺着脸侧柔柔搭下来,遮住了耳朵。有那么一缕还搭在了眼皮上。迹部望着她,伸手把那缕头发丝轻轻拨上去。睡觉的时候有头发落在眼睛上,那应是很不舒服的。
他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发觉夏树的脸有些泛红。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该趁她醒的时候,先喂药才是。
他想了想,不愿吵醒她,就只端了杯水站起身。抬头看看,米色墙壁上挂的咖啡色时钟,那根颜色殷红的短胖指针正好停在了8的位置。他在床头站了了一小会儿,便端着杯子站到半圆的露台上,看阳台外显露没多久的暮色,正被喧嚣都市里那片张狂的绿影红霓无情的吞没。
他收起下巴,微低着头睥睨远方那些七拐八弯的街道交错延展。先前焦躁不安的情绪终于散去了些。
推开三楼资料门的前一刻,他的心还抵着胸口闷闷的跳。可到看见她安静躺在地板上时,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就像有人往水里扔了块石头,涟漪还未散去,石头就沉入了河底。几秒之后,河面上就只剩了月亮黄黄的倒影。
他飞快的跑过去,又慢慢的蹲下。似乎不敢相信躺在那儿的人就是她。等他伸手去帮她系纽扣时,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什么谁把她带到这儿来的,怎么把她带过来的,对她都做了什么,他一点都没想。包括他要怎么找出那个人、怎么不放过他!
这些他都没想。
因为那个时候,他脑袋里就只重复了一句:以后再也不要她遇到这些事了。再也不要!
迹部半依在栏杆上。喝完那杯水后,又回房里,坐到床的一侧,托腮看了她好一阵。发现她嘴角似乎隐忍着一直想向往上翘,不由瞪大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桃生夏树,你装睡!”
“你干嘛捏我脸?”她不服气的睁开眼,嘟着嘴看他,眼里盈了些笑意。
“谁让你装睡的?”他那么担心她,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她却还有心思开玩笑!迹部眉毛扬起,表情隐隐有些无奈。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能开玩笑。这就说明她没事!
“我就是想看看,我睡着了你都干些什么。”夏树将小半个脸藏到被子里,说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那你看到你想看的了?”迹部有些好奇的问她。
“也不是,”她小声的解释,那神情,有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不是想看什么,就是好奇。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什么我一个人?”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迹部突然有些生气,“你不是就睡在我床上?”说完后,见夏树表情怔怔的,不由轻轻摇头,靠过去吻吻她额头,“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饭吧。”
我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迹部盯着她一勺一勺将饭菜喂进嘴里,想起刚才她问的那句话,心里没来由的抽了一下。
我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我在到处找你!
一个人时,我就会去找你。
过了些时间,盘子里的菜夏树消灭了大半后,她再也吃不下了。迹部抽张纸巾递给她擦嘴,“累了就睡吧。”
“才吃完就睡,我不成猪了?”夏树不解的看他。觉得他有些反常。
“猪有什么不好?”迹部笑笑,伸手又去捏她的脸。
“景吾,你怎么不去吃饭?”夏树揉揉刚才被他捏住的部位,歪着脑袋看他,有些担心的问,“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摇摇头,冲她温柔的笑笑,“我先看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吃。”
“那我现在就睡了,你去吃饭吧。”她听了后,朝他嘻嘻一笑,便顺从的躺下,拉过被子将手收了进去。
“你快睡吧。”他没有起身,只是靠过去摸摸她头,又顺手替她掖好被角。
他坐在一旁守着她,看她歪着脑袋一半脸颊埋到枕头里。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皮上。头发披到肩上,有些凌乱。他不由自主伸手把那些纷乱的发丝拨开全部拢到耳后。夏树睁开眼看他,“你去吃饭吧。我睡了。”
迹部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微笑着说,“你不要再装睡了。”
“我不装了。”夏树摇摇头,“我真的想睡了。”
迹部含笑摸摸她头,看她听话的闭上眼。这才起身端着盘子离开了房间。没几分钟,又折回来,坐回到椅子上瞅她。他微微低垂眼光,看见床头淡黄的光圈里她的脸浮着,脸色谈不上惨白,却又不红润,不禁微微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正常。便欠身关了壁灯。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确定夏树没有装睡后,他才下楼去吃饭。
完了。他才下两折台阶,心里就开始懊悔不迭。
刚才又忘叫她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