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怨魂（1 / 1）
“玉枕到是可以借给执柔，可我没有这铜匣的钥匙……”杜黄裳有点为难。
“有我老人家在此，这个不用担忧。”梦貘张口一吸，一团白气从铜匣里飘出，进了它的肚子。“现在，枕头已在我腹中。”
回到家，我欢欢喜喜把梦貘“吐”出的玉枕摆在床榻上。“前辈，我梦中会美人去也。”梦貘挥了挥爪子，“不送，不送。”
头沾枕即眠。是梦非梦间，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我正不知身在何处，银铃般的娇笑忽然在前面响起，隐约可见一个赤足披发的华服少女，手里拈着花枝，冲我招手。看来那梦貘不欺我，还真送来一个美女。
“姑娘，等等在下。”我向拈花少女跑去，她咯咯一笑，把花枝扔下，又飘远了。我怅然捡起，才看清是一枝腊梅，红如胭脂。
“呆子，你在看什么？”我猛的一惊，那少女竟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我这才看清她穿的是极华丽的宫装，肤如凝脂，大半露在抹胸外。身披鹅黄薄纱，下穿纯白儒裙，清丽可人。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我一语双关地试探佳人。
“哦……原来你是只闻着香过来偷看的呆禽！”少女一拂袖，“你只道梅花好招惹，可知梅花也有恨么？”只听她轻轻吟道：“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眼角眉梢暗藏了一丝轻愁。
“此恨可关风月？”我暗想，这少女可真是多愁善变。
“春风总不渡，白雪难为情。你说，这梅花不该恨么？”少女咬了咬唇。“你可知，这花，是什么变的？”
“在下不知。”
“红豆，是情人的眼泪幻化，而这腊梅……却是情人的血染红的。”少女拉起我的袍袖，在我脸上轻轻一吻，“呆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棵梅树下，亭亭立着一个女子。那少女喊道：“公主！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女子缓缓回头，虽一袭普通白衣，仍显尊贵风华。“你……是高阳公主？”我一惊！眼前女子正是梦貘先前给我们看的镜中人！
“不错。”
“公主，你在这里赏花，我告退。”我掉头就走，该死的梦貘！我说了要美女，但不是已死的美女好不好。
“喂，后生，我出卖了这么多色相引你前来，你多少给我点薄面嘛，怎么说走就走。”那黄衣少女一下窜到我面前。
“你……你是梦貘？”我想起那一吻，当场直想撞树。“哈哈，说什么忘年之交，让我美梦成真，原来是有圈套！”我猛掐住她脖子，“快现出原形来！”
“啊！放开我……掐死我，你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梦貘正挣扎，一双素白的手已搭在我手上，高阳公主竟对我盈盈下跪。“这位先生，高阳确实有事相求，梦貘只是受我所托，帮我寻找可成事的有缘人。”
行这么重的礼，事情也一定不小。我问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那公主就会一直出现在你梦里，直到你驾鹤西游。”梦貘气若游丝地答到。“因为她是怨魂，不得开解，就一辈子缠住你。”
“你这猪鼻子装大象的死妖怪！”我气得天旋地转，大喊一声……竟发现自己躺在卧塌上，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是南柯一梦？
“执柔，天还没亮就鬼吼神哭的，出什么事了？”在我隔壁屋休息的裂霞早被惊醒，走进来，手关切地扶上我额头。
“阿霞，快帮我把那只猪抓出来。”我一指玉枕。
还没等裂霞动手，梦貘已经从枕中跳了出来。“后生，高阳确实很可怜。你就帮帮她吧！”一把鼻涕蹭在我衣袖上。
“哦？她有多可怜？”
“辩机死去已经有61年了，一甲子是一个轮回，现在的他已经重新投胎为人，忘记了前尘的一切烦恼。而高阳公主，她为了不忘记辩机和自己的过往，说什么也不肯喝孟婆汤，无法投胎也无法成佛，只能以怨魂之身飘荡在阴与阳的夹缝里，孤孤单单的……”
“忘掉过往，重新来过不好么？为什么要如此执拗呢？”我叹了口气，心有点软。
“其实公主不肯喝孟婆汤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她是怕……那个人再加害转世后的辩机！”
“那个人是谁？”
“那个指使盗贼窃走玉枕的人！”梦貘难得正色一回。“那个人也重新转世，用他上辈子所有的修为做交易，买通鬼卒，不喝孟婆汤而来到人世。”
“这个人和辩机有什么深仇大恨，上辈子害他这么惨，下辈子还不放过？”眼珠转了转，其实我也早就猜测辩机的事一定是有知内情者陷害，否则一个普通的窃贼怎么会选择去寂寞清冷的禅院偷盗？还偏巧什么银钱都没拿，单拿了一个枕头？
“唉，这个人上辈子也是个和尚。”梦貘叹了口气。“他嫉妒辩机年纪轻轻就受玄壯法师和皇帝的器中，嫉妒他的才华和美貌，更嫉妒他能受公主的垂青。当时公主太张扬，和辩机的事也不特意背人，甚至她偷欢时，丈夫房遗爱还帮着她站岗，要不是房家人一直不计家丑，默默护着高阳，这事早传到李世民耳朵里了。那人当然也是听到风声的，在找机会下手，那玉枕，就成了最好的杀人利器。”
“辩机被杀，他的恨本来已纾解，但他死后，发现辩机轮回的下一世还是比自己强，于是又愤愤不平起来，想害之而后快。”梦貘的眼里流露出厌恶。“有时候，人心的嫉妒比妖可怕一千倍。公主静静关注，一直在寻找能帮助辩机的人，那个人已经有了动向，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听得直打冷颤，还以为是什么杀父夺妻之仇，没想到只是因为嫉妒的心魔。
“执柔，我也替公主求求你，帮帮她吧。”裂霞突然开口，眼里有着深深的同情。“我尝过那种天人两隔，虽不知生死仍相互惦记的滋味。如果我知道自己的爱人有危险，也会不惜性命去拼的。”
“你……唉，好好好。我帮就是了。”梦貘和裂霞都破泣而笑。“但是，你总得告诉我，转世后的辩机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才能去保护他吧？”
“其实……公主也不知道他的样貌和名字……啊！别打我……人鬼殊途嘛！公主到不了人间，看不见他投胎后的脸啊。只知道他是出生在长安的年轻男子。”梦貘一边躲过我手中的茶杯，一边喊。
“茫茫人海，你难道让我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就让人脱衣服么？”我咬牙。
“啊，当然是有范围的啊。我曾去阴司偷看过他这一世的事……但只扫了几眼，没来得及细看……呃，只知道他的腰间留着一圈血红色的细长胎记，才高貌美，家里很有钱，你想啊，要不是人品出众，那仇人还嫉妒个屁啊。我们照这样的找就可以了。”梦貘胸有成竹。“只要锁定几个贵公子当目标，再去偷看他们洗澡就可以了。”
“滚！要去你去，我死也不去！”我死死掐住他脖子，“你当我柳执柔是断袖的么？”
“啊……呀……非常之态只好行非常……之事么……我要死了。你要是不去，高阳的魂就会……”
“算了，算我倒霉，与其被女鬼缠一辈子，偷看就偷看。”我一闭眼，柳执柔啊，你上辈子到底造了这么孽啊，今生要看男人洗澡！
“呃……恩人，你上辈子没造什么孽，好事做了不少，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但……也是一个登徒子，有点爱偷看女人洗澡啊，换衣服什么的……小毛病。”梦貘对着手指期期艾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