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9°（1 / 1）
少女直直扑到展岳怀里，埋头在他胸前，撒娇似的蹭了蹭。
展岳一惊，急急站起来想拉开她却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时间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比起吃惊，了了又何尝不是。她一口包着满满的白米饭，几乎连嚼都未嚼，愣愣地看着他们。
少女抬起头来，青绿的发钗顽皮地上下摆动。翠翘金雀玉搔头正是来形容她的吧？
“岳哥哥，小吟好想你啊。你都大半年没来我家了，爹爹还常惦记着你呢！”
展岳尽量与她保持着距离，“吟儿……伯父他还好吗。”
少女脆脆的应答道：“当然好了，成天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不好？就是常念叨着你还有展叔叔。”
“那么要请你带我向他问个好了。”展岳浅笑着。
“哪里的话啊，岳哥哥太客气了。”
“令兄，在军营里，还习惯吧？”
“嗯，一般吧。就是他老说下次见着你要跟你好好比试比试箭术呢。”
“我自然是不如他的。”
“哪有！岳哥哥最厉害了。”
了了有些木讷的看着展岳，许久，才捧起碗来，缓慢的往嘴里扒饭。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她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他的事情，她依旧是一无所知。那么她，到底是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本来就是她多想了啊。她忽然觉得心头堵堵的，连饭都吃得这么闷。
仿佛是终于发现了某某人的存在，少女才又在展岳怀里磨蹭了一下，依依不舍的爬起来，用着好奇的口吻问道：“咦——？这位姐姐是？”
展岳愣了愣，随即答道：“她是……”
“我是过路的！”了了立马接着他的话说道。
展岳吃惊地望着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里的神色复杂又模糊。了了撇开视线，弱弱的笑道：“那个，嗯……我吃饱了，先回房间去了。展大侠，你们慢慢聊啊。”
展大侠？
不去看展岳那深蹙的眉头，了了起身就准备走。
“了了！”展岳拉住她的手腕，拽得死死的。
了了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朝他笑笑：“我是真的累了啊——”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展岳的手上，然后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指尖的温度渐渐变凉。了了明显感觉到展岳的身子僵了僵。
心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脚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然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听到关门的沉重声响，展岳这才有些木讷地收回手，看着手里渐渐退去的一丝余温，心上忽然之间空空荡荡的。
她方才叫他什么？展大侠？
“岳哥哥，你怎么了？”少女扯扯展岳的衣袖。展岳艰难的扬起笑脸，向她摇摇头。
少女也未察觉到，环顾四周，然后伸伸懒腰，嫌弃的说道：“岳哥哥，你就住这儿啊？这客栈也未免太简陋了吧？看这凳子，都不知道几天没擦过了，还有这个字画，居然有油渍耶！啧啧啧，等到了庭阳，你就到我家里去住吧。爹爹跟哥哥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显然，老板与小二的笑脸瞬时僵住了。
没有听到展岳的回应。少女一回头，一身显眼的大红色直直立在她身后，惊得她不由得往后跳了一步。“你，你谁啊你。”
温舟冷冷的勾起嘴角，坐在长凳上，斜靠着饭桌，一只脚没有一丁点儿形象的踏在凳上，一手撑着后脑，一手漫不经心的玩弄着她的荆棘鞭子。
少女被她的目光激怒了：“哪里来的疯女人，作甚么用那种目光瞪我？”
温舟轻轻挥着鞭子：“不知道原因吗？我告诉你呀。就是……”她倾身过去，凑到她耳边。
“教训教训一下小婊/子喽~”
“你！”少女气得咬碎银牙，恨不得吞了她，“你居然敢骂我？”
“啧啧啧，骂你怎么了？”温舟依旧懒散地看着她，“你信不信，我还敢揍你呢？”
“你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少女抬起巴掌，朝眼前的人挥去。
猛的手被抓住，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都碾碎了。她惊慌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可她仍然笑如春风，只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怎么？你不是想打我么？来呀。哟哟哟，小妹妹，知道吗，鞭子可不是你这样使的哦~”温舟邪笑着撇着少女腰间别着的金丝鞭，慢慢的抽出荆棘鞭子，狠狠的朝她扇去。“是这样使的！”
“啊！！！”
一张桌子被拍得粉碎，展岳一手揽着少女的腰，一手抓着温舟的鞭子。温舟一手被沐尘狠狠的摁住，一手又大力的与展岳拼力道。
展岳低低问道：“梁吟，没事吧？”
梁吟惊恐地依偎在展岳的怀里，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点点头。
沐尘有些无奈道：“女人，你干什么，别玩大了。”
温舟气哼哼的放开鞭子，像猴子撒泼：“我干什么？她敢有本事欺负顾了了，我就敢有本事欺负她！”
温舟转头过去，指着展岳的鼻子怒骂道：“展岳，你混蛋！”
展岳愣在了原地。
梁吟不爽的往前一站，双手叉腰，替展岳打抱不平：“喂！疯女人，你怎么说话呢！”
温舟冷哼：“不想再被打就一边去。大小姐！”
“你！！！”她气得面部扭曲却无话反驳，只好不甘心的退到展岳身后去。
了了有些疲倦的扒着扶栏看着大厅里的形式，轻轻叹了口气。温舟，你这又何必嘛。人家两人，不是挺般配的么？
自古以来，都有门当户对之说，她不过是一介山野剽悍村妇啊，哪儿配得上展岳这未来的护国大将军？能配得上他的，不应当是那些小家碧玉，绣阁千金么？向她这样从来只会舞刀弄枪，咳咳……错了，她武盲。从来只会玩弄花草，不懂大家闺秀风范为何物的江湖女子，展家能让她进门就有怪了！
瞧瞧人家梁吟姑娘……
又是江湖颇具盛名的东南一剑梁家，就连在朝廷上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再看看人家的相貌，国色天香，放哪儿不是争着宠着的对象？瞅瞅她吧……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有那么一点点吸引人的地方。
如果不是当初她一时慌乱为了解燃眉之急，又恰巧碰上展岳这么个认死理的人，或许，现在……人家早就双宿双栖了呢。说到底，她就是个插队进来的啊。
不过，温舟，还是真谢谢你了。
至少，还有个这么铁的死党会在这里保护她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了了抬头看看天花板，虚了虚眼睛。
小黑，你在哪儿，我好想回家……
×××
夜里，了了被冷醒了。一到冬天，她就特别容易怕冷。
实在是不能睡了，了了决定到厨房里烧点热水来暖暖身子。
刚推开门时，一股清寒的空气就灌进来，了了有些瑟缩地抱了抱肩膀，刚刚抬头，她就愣住了。
展岳就这样立在门口，背着光，隐隐看见他那歉意万分的脸。寒冬的天气，让他的发丝结了一小片晶莹的冰沫，而他竟然毫无感觉的样子。
他站了多久了？
了了忽的想起大约两个月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她开门，也是他立在门口。只是，好多好多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了了……”他艰难的开口，喉咙里堵得涩涩的感觉。
“展，展岳！”了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他皱了皱眉头，“我睡不着，半夜起来走走而已。”
有人，会睡不着半夜走到她房间的门口吗？有人，会睡不着立在这里等着自己结冰吗。展岳，你到底要怎样啊啊啊啊啊啊！！！
烧了盆热水，了了拿起帕子给展岳擦他头发上的冰水。明明是说给自己取暖的，这下对象换得也忒快了点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展岳闭着眼睛，静静的感受着了了轻轻抚过他头发的感觉。有一那么刻，了了还以为是他睡着了。
“展岳……”了了把帕子放进热水里，搓了搓再捞起来。
“嗯？”他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一刻也不离开。了了尴尬的别过脸去。
“了了，你在生我气？”
“……”
她该说什么好？生气？好像又没有，事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啊。没生气？那他要她解释她刚才话，她该怎么回答？
见她不说话，展岳迟疑了片刻，向她凑过去。
“小吟她……只是与我从小长大，我待她，就像是妹妹。”他的语气，是在解释？
“其实没什么的，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了了转头看着他。
“那你，那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明明就是在生气。
“我……”了了定了定神。“展岳，你是当真要娶我？”
展岳愣了愣：“怎么突然问这话？”
了了把手泡进热水里。温暖的感觉立即蔓延至全身。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该来的总是要来。
“我只是一个山野里的普通女孩子，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更不懂那些繁文缛节。我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甚至没有容貌，我什么也不会，我几乎是一无是处，对你来说我更是一点价值也没有。且不说外人，就是你的父母也不会准许的。展岳……我不信你看上了我，真的不信。
我是在江湖上打滚的女子，而你不同。你的未来，面对着整个国家，所有的百姓，所以……配得上你的女子，定是才智与容貌都举世无双的人。而我……而我，我们，是没有一点联系的。
我不会受得了你家中的那些规矩，你的亲人也一定会受不了我的行事作风。到时候你，也会厌倦我的。我，我们……就这样吧。英雄大会之后，我就会青琅山，以后再也不出来了，你的名声，你家族的名声，我绝对不会玷污。也不会拿这些事情来说嘴。”
展岳的眼神越来越阴郁，直到沉下去。
了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说道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干的，就像好几天没有喝水的感觉一样。一股莫名的气流直冲上她的鼻，她的眼睛，怎样抑制都抑制不住。
“你……你竟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展岳没有看她，背过身去。清冷的月光打在他身上，了了不敢看他，把手从盆中拿出来。迅速蒸发掉的水汽，让她的手背更加冷了。
“我，先回房间了。”
突然，她的手再次被扼住，这次的力道更加的大，更加的让她挣脱不了。展岳生气了。她可以感觉到来自她身后的那股怒气，背后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穿透一般，灼热又锐利。
僵持了许久，他的手渐渐放开。了了想也不想，头也不回的举步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靠在门上，缓缓的坠落下去，然后抱着双膝缩成一团。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他一定，会在某个时代，某个角落，等待着……但又有人说，世间最不能强求的，便是两情相悦。一对男女若是不能在恰好的时候，恰当的时节相遇，一切便都是枉然。
她这一生里，真正爱她的人，或许出现了，或许也没有出现，又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现……
那么，现在就这样就好了吧？对，就这样，把一切都抛开，她还是像她以前那样，以前那个很鸵鸟很鸵鸟的顾了了。那个对食物忠贞，对一切冷淡的顾了了。
古人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耻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那么她，又是否真的能做到清心寡欲呢，她又不是神。
她依旧坚持着，这件事情，她没有做错。与其等到时候展岳来恨她，不如就趁现在把这关系撇清，他们两不相欠，毫无瓜葛。她不想这样啊……编一个谎，骗一个人原来累的不止是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来圆这个谎，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所骗的这个人。
相信，一切等英雄大会结束之后，都会好的吧。
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