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德行礼仪难（1 / 1）
“锦绣乃中原大国，讲究以德行礼仪治国服众。不知姑娘教习皇子公主，可是要以德为重？”
裴红泪心里懊恼却面不改色，微笑向赫连水看了过去。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眼中精光满溢，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目光并无丝毫回避躲闪。
在朝国，皇子即位不以长幼尊卑为准，讲究的是武力和势力，所以皇族中经常发生弑杀事件，历任新君莫不是杀出一条血路才登上高位。
这样的人在锦绣道德标准下根本就是受万人唾弃和不齿的，但朝国却以此为荣。
就连朝国供奉的图腾，也是一只人头豹身的动物。听说那种动物出生最先吃掉的就是比自己弱小的兄弟，长得大一点，连老迈的父母也会成为自己的食物。
倘若她用道德礼仪去教导朝国小皇子，无疑是对牛弹琴，甚至有讽刺朝国皇室之嫌。
但锦绣本就注重德行礼仪，若她说不是，岂不承认本国治国理念是错的？那身边坐着的这位，岂不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个赫连水一出口，抛出的就是一个棘手问题，不过是想替北冥卿云为难她罢了。
想到这里，裴红泪坦然直视着赫连水大声道：“不错！我朝的确注重德行礼仪传国传家。”
语出，整个宴席场地一片寂静。
夜擎凰不语，面含微笑对她点点头。
对面的赫连水将杯子微微一顿，沉声说：“那姑娘以为有德有礼之人，该如何做？”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涖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成不庄。”
“哼，我朝国听不懂这些斯文繁琐之理。不过姑娘这话里处处在说德礼不分，凡事都要一个礼字，难道有人杀我，我还要拱手以礼谢他不成！”
“呵呵，贵国上任国君哀帝死前，不就是谢了杀他的明帝吗？朝国军纪极严，大帅为尊，亵渎则斩！听闻去夏朝国三军动乱，大帅巫王被刺，伤重之际依然以军礼迎明帝，可见就是死也逃不过一个礼字！还有，大祭司你每年都要净身沐浴七日，以屈膝俯首大礼祭祀豹神，这不也是一个礼字使然？”
这三件事都是朝国的真实事情，赫连水张口结舌想反驳却说不下去。
裴红泪趁机继续道：“可见，朝国与锦绣虽然民风不同，这以礼传国传家的行径，却可称作是大同小异，您说呢大祭司？”
前面所言那些礼记上的话，她就是故意要引出个德礼不分的概念。既然德礼不分，她才能避重就轻，以礼言德。
这样侧重于说朝国皇帝大臣的礼，避过了朝国弑君弑父的德行败坏，也符合锦绣德行礼仪传国传家的理念。
话落，下首诸多锦绣大臣都拍手叫好，胤月国太子妃桑柔也大声喝彩。
赫连水满面通红，抱拳躬身施礼道：“红泪姑娘果真博学，有你教导我国小皇子，甚好！”
“好！云国世子，你可还有疑问？”
肩膀被夜擎凰轻轻揽住，裴红泪不得已接过了他递过来一杯清酒，轻轻抿了一口。听了他的话，不由轻轻地叹息一声。
看来，这个男人是非要她丢丑才好过了。
“我朝每年都有专门来北朝学习的臣子，对北帝所荐之人自然放心，没有异议。”云国世子话语里很是恭敬，甚至示意身边四五岁的孩子开始对裴红泪施礼。
夜擎凰和裴红泪对视过，都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那个小皇子的行礼。
云国土地贫瘠，一半的粮食都靠草药、牲畜和锦绣交换，并且国界只和锦绣相交，如果锦绣要兴兵，让其沦为属国也不是不可能。除了每五年的四国朝会，每年都会遣使来锦绣学习，实则是进贡。
礼仪二字更是用实际行动做得无微不至，所以百年来锦绣从来未对其出过兵。
裴红泪心中是明白这些，知道不管她刚才表现如何，他的恭敬都是给了锦绣皇帝面子。
即便是一国储君还不是如此卑微！心里暗叹着，刚想寻个缘由退下，胤月国的席位却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
夜擎凰和她同时抬头，见北冥卿云正闲散拍着手，眼中充满了戏谑之意。
“锦绣王朝果然人才辈出，真要叹息本王无承欢膝下之子入得红泪姑娘门下。听姑娘一席话中，对各国政务似都相当了解，可否让本王也请教一二？”
裴红泪刚想要出声拒绝，桌下的手掌又被身边的男子握紧。
“北冥殿下客气了，红泪不过一介女流，还是不要为难她为好。”
夜擎凰的声音再次响起，说着话把玩着裴红泪的手指，脸上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北冥卿云。
“北帝如此怜惜佳人，本殿本不该得寸进尺，不过这个问题很简单，相信不会为难到她。”
“哦？”夜擎凰将视线转到裴红泪因为气愤和不耐隐忍得有点发白的脸上，柔声道，“如此，红泪就应下如何？”
他温柔的神色让裴红泪勾起了唇角，指甲却狠狠地嵌进了他的掌心，淡笑道：“好！”
深情注视彼此的样子很有脉脉传情耳鬓丝磨的感觉，任谁看着都是柔情蜜意的爱意正浓的爱侣，却无人知晓粘稠的血色正氤氲在二人掌心。
夜擎凰明白，裴红泪的底线已到此为止。缓缓放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正襟坐好。
“红泪姑娘一再说德行礼仪，锦绣犹重妇德，前朝息夫人一女侍两君，且因她国破家亡，此等妇人不过是红颜祸水，毫无德行仪态。不知对于未婚女子来说，和一个男子曾同床共枕身体发肤亲密无间，现在又对另一男子投怀送抱暧昧不清，是否该算作失德失礼呢？”
北冥卿云看着二人分开的身影漫不经心说着，目光紧紧地锁定了裴红泪。
席下众人登时沉寂下来，不明白北冥殿下怎么会在此时问这样的问题。
有看着胤月国太子的，有看着裴红泪的，也有偷偷瞄着北帝的，都不知道这问题和政务有什么关系。
裴红泪抿紧嘴唇看着北冥卿云，因为气愤身体微微颤抖，手掌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许久，依然一言不发。
夜擎凰也显得特别的有耐心，自斟自饮喝着酒，目光一直没有转到她的身上。
裴红泪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虽然薄凉，却没那么讨厌了。
如果他回头看自己，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呢？
而北冥卿云明知自己和他的过往只是误会，却如此让她当众难堪，男人的面子果真敌得过女人的尊严吗？
脑海中浮现着两人过往的事情，裴红泪一时心痛如刀割。
“哎呀！”
就在有些人等不及她的回答窃语时，胤月国太子妃桑柔捂住心口大叫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振，目光又都投注到她的身上。扶着桑柔低声问询着安抚着她。
夜擎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瞟了一眼裴红泪，匆忙下令诏御医。
一干人等扶着北冥太子妃匆匆向邻近内殿退去，这场于裴红泪来说像鸿门宴的接风宴，终于提前结束了。
但她知道，自己对这个问题势必要有个交代。
即便不是对北冥卿云，夜擎凰也不会让她这样沉默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