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迷醉(1 / 1)
随着他的内息行走十个周天,而后收摄心神,她缓缓睁眼,与对面亦睁开眼的他对视,视线一瞬间胶着。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早已经全暗,房中亦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自窗格中朦胧透过,洒在他们的肩头,拢上一层氤氲的银色光环。他们坐在竹榻上对视,朦胧的灰暗中,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很亮,很清澈,似很多年前,他们初遇时那般的通透。
就是那个时候,那样一双眼睛,给了伤心欲绝的她莫大的希望,莫大的温暖。那样的温暖,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感激,他的话,给了她多大的勇气。
那块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在这样的黑暗中,在那灿若星子的双眸注视下,突然重重的跳动了一下,平静的湖面随即颤动起来。那一跳,仿佛一瞬间,自她体内抽走所有的力气,而胸中,波动的涟漪一波波的拍打她的胸膛,一波强过一波,直至,惊起尚沉浸在游移中的神志。
她似惊醒一般,将目光移向窗棂外的半月,在这样的夜晚,月光是一种具有魔力的东西,人心中的欲望,在这似耶非耶的月光里,更容易升腾起来。
她自嘲的苦笑。居然,在这个时候,心动了呢。
默默将与他掌心相贴的手抽回,整整衣摆,她娉婷的起身。身体轻松很多,一个功力相当的人为她运功疏通脉络,果然比吃药要有用的多。
她没说话,他亦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用目光追随着她,那脸上的表情,莫辨真伪。只是,他的目光让她无措,平日里的机智伶俐到现在似全然派不上用场,她环顾四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一手轻按墙上的机关,屋子的四面墙上,原本笼罩着夜明珠的厚帛升起,柔和的光芒散开,将这间并不算大的房间映照通透。光很柔和,均匀的散落,却仍旧灼痛了她的眼睛。尔后,黑暗中升起的奇思怪想,在光芒下无所遁形,被生生的逼退了。
他的目光在屋中四下里游弋,她似是喜欢竹藤之物的,香泠阁,碧澜苑,但凡是她居住的院子,都放满各式各样的竹器,藤器。虽不是金玉紫檀之类的材料,却辅之以精湛手工,精雅不凡,价值连城。
“请你喝酒可好?”她开口,语调故作的轻松。他依旧沉默,而她却自顾自从一边的藤木匣子取出纯白瓷瓶,轻轻放在黑色梅花玉的桌面上。
拔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若有似无的飘散出来。初时,并不很浓,香味似一丝凝烟,缓缓向上升腾,到升至当空,随即似爆炸一般,百转千回的酒香就这样,在这不大的空间流转,香气层峦迭起,一重接着一重,初是桃香,而后转为各色芬芳,又忽而沉淀出淳厚的酒香,最后,飘舞在半空当中的味道这才渐渐沉静。
“这是?”微微抽动鼻子,他开口。光凭香味,他便知此酒非“神品”二字不足以形容。
“我娘酿的酒。”她随口答道,本是没有在意的,却在眼角瞥到他迟疑的目光。她与他对视,知道他想起了谁,状似不在意的微笑,开口道:“我亲娘。”
“天下第一美人司空如画?”
“嗯,我们相思林虽是产酒的,但我师傅那一代,真正善于酿酒的,一直只有我娘一个,师父和师伯都是不谙此道的。到了我这代就更没出息了,竟然没有直系弟子精通,真是可惜。”
“既然是令堂所酿,那必定是极品好酒了。”他轻轻呼吸空气中的香气,那种欲罢不能的吸引力,与以往所喝的不然不能相提并论。
“这是窖藏三十五年的人面桃花,相思林里最最顶级的酒。”三十五年呢,那个时候的司空如画,尚是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妙龄少女,可是,沧海桑田,一转眼便物是人非。初酿的新酒积淀了醇香的味道,而酿酒人却早已香消玉殒。相思林的前辈们,为这酒起名“人面桃花”,真的贴切呢。
她笑,温柔到了极致,后又凝出些许的苦涩来。她随手取出两个杯子,倒满。尔后,将其中一杯放置于他面前。“试试看,这个,是在中原亦是万金难求的。”
他坐到桌前,与她相对而坐。而她也坐下,将另一杯握在手里。
他责难的看她。这女子,才刚刚为她运功的,居然立即就喝起酒来,真的没有一点把他放在眼里吗?
似感应到他此刻的想法,她还他嫣然一笑,“不妨事的,我只喝一杯。”
“嗯?”他诧异,且不愿相信。江莲昼亲口所说,此女子嗜酒如命,见了好酒,怎会有喝一口便停的道理?他满含了不信任,睇她。
她轻笑,抬起酒杯,送至唇边浅抿一口,叹息着摇头。
这酒,在地下埋得太深,太久,所以,很浓,很烈。
只一杯就醉了,哪会再去喝第二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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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有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
一坛神奇的酒,听说,由九十九种不同的原料精心调配,放在九十九种花果植物的底下发酵,蒸馏九十九次,再在地下埋藏整整九十九年的时间。等它被挖出来重见天日的时候,这酒具备了一种神奇的魔力。
遗忘。
喝下它的人,会忘记一样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东西。完完全全的自记忆中摒弃,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许是这酒太浓烈,太炽热,喝了它的人会醉上十天十夜,醒来后,胸中,只余酒的芬芳。
这酒的名字,叫做“红颜薄命”。
这酒的效果太神奇,本不该出现在这尘世的,却偏偏让世人知道了它的存在。遗忘,有些人毕生所追求的,不过便是彻底的遗忘。但是,红颜薄命像一个传说一样,虚无缥缈。在无数次的失望而归之后,众人纷纷摇头低叹,说这样的鬼神之作,怎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这真的不是传说,因为曾经有一对夫妻,他们喝下了这世间最后一坛红颜薄命,而后,将彼此忘却,就此分道扬镳,就算再次相见的时候,亦不能相认,自此,再未曾续缘。
这两个人,亦很奇怪?明明爱得这样深,却偏要遗忘,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共同放弃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吗?可他们的爱情,不已经是最最重要的了吗?怎么还是被放弃,被遗忘,被分开呢?
抑或这其实只是一个游戏,一个测试,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真心相爱?
真的,就如同娘所说的,爱情是这世界上最最伤人的东西,最最脆弱,最最无常的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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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次喝醉酒后,最难受的反而是隔天醒来的感觉。隐隐腹痛,口干舌燥,头痛欲裂。这样的症状,决不会因你身怀绝世武功就对你仁慈三分。
在熟悉的痛感中,司空夜皱眉,睁开双眼。入眼的是淡青色的帐幔,满屋的藤竹摆设,以及竹窗外,微微泛出鱼肚白的天空,看样子,天刚刚破晓。
她稍稍调整眼睛的焦距,想起自己是在杭州别苑的卧室里,也回忆起昨晚的情形,与寒……想到这里,她随即大惊,心念一动,身体也跟着移动,可腰间的温热触感阻碍了她的动作,也同时证明了她的猜测。
轻轻回头,入眼的,果然是那张俊逸到人神共愤的脸。此刻的两人,身上都是光溜溜,他的胸膛宽厚且温暖,熨烫着她光裸的脊背,一只手横越过她的腰,蛮横的宣告占有,掌心贴在她小腹上,亦传递出滚烫的温度。
她一动,他似感应到了,那只揽着她纤腰的手臂,更加收紧,亦惊起她一身冷汗。她僵直着背,听他的呼吸声,气息绵长,似还在沉睡中,这才放下心来。她叹口气,在最初那一波宿醉的不适退去之后,身体深处亦传来另一种不适,那种一夜春宵之后应有的反应,让人脸红的酸痛。
她一手捂住脸,万分懊恼的□□一声。为了那一刻的意乱情迷,她慌不择路,用美酒来引开各自的注意,用以从那一刻的意乱亲密中挣脱出来,却无意中用错了方法,引起了更严重百倍的后果。什么叫做酒后乱性?大抵来说,她现在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自十五岁与酒为伴以来,她第一次兴起想要戒酒的念头。
居然,居然在这个关头,招惹了最难打发的人。顾不得是否会吵醒枕边人,她施一个“脱”字诀,飞快的脱开他的钳制,落荒而逃。